夜里,天色暗了,余窈还磨磨蹭蹭地待在小药房。
萧焱说要把香饼香丸赏赐给朝臣,余窈听见了,可?被她找到了一个好理由。少女借口?香饼香丸不够,需要更多的量不能让郎君丢脸,硬是在?药房留了下来。
“郎君您现在是尊贵的天子,若赏赐给朝臣的东西光秃秃的,多难看呀,还?是装在?匣子里体面一些。”
她体贴又?善解人意,又?让宫人去准备一些合适的小匣子。
萧焱明明知道她是故意拖延时间,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念在?她已经委委屈屈顺着他的意选定了吉日,所?以放了她一次。
他很快离开了小药房,任由她随便在?这里折腾。
于是,余窈就心安理得地待到了很晚,月上梢头,一旁帮忙的婢女绿枝都在?打哈欠了,她才收了手,宣布香饼和香丸的数量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要把制好的香饼香丸装进?匣子里,这个时候,今日为她梳头的那个宫女喜鹊就巴巴地凑了上来。
“余医女,这个就让奴婢等来装吧。”喜鹊的圆脸上闪过一分惴惴,活都叫主子做了,她们这些宫人在?一旁看着,若让中侍大?人知道了,她们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她们之前插不上手,可?装东西这么简单的事她们人人都会做。
“也?行吧,喜鹊,什么时辰了?”余窈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夜色已深,不知不觉也?生出了一些困意。
“余医女,已经亥时过半,您该入寝了。”
亥时之后就是子时,这个时候余窈原本该在?榻上睡了有一会儿了,她走到窗外悄悄看了一眼主殿,那里烛光昏暗,像是人已经歇了。
“嗯,”确实该睡了,余窈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眨巴着大?眼睛问喜鹊,“你们洗漱净身和歇息的地方在?哪里?”
她现在?还?不是皇后吧,那待遇应该和这些宫人们差不多。
余窈总之就是不想再去那华丽的汤池,体会被人团团地围着伺候,更不想睡在?庄严绚丽的天子寝殿。
那些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可?望而不及的遥远,余窈惶恐自己受了它们的诱惑,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本能地排斥与皇后身份匹配的一切。
喜鹊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绿枝,满心以为她是为了婢女,利落地回答道,“绿枝姑娘让奴婢安排,余医女您还?是尽早歇息吧,沐浴的汤池奴婢等都准备好了。”
“……好吧。”余窈小小叹了一口?气,朝着去过的汤池走去。
她知道自己若是坚持下去,喜鹊她们会以为她很奇怪也?很矫情吧。这般晚了,她又?何必折腾她们。
去到汤池,草草沐浴过后,宫人们服侍她换了寝衣整理了头发?,余窈就是不情愿还?是回到了寝殿。
索性寝殿之内几乎没有宫人,一盏烛台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应当到子时了,万籁俱寂,他应该睡熟了。
余窈放轻了呼吸,偷偷地瞥了一眼帷幔后隐隐绰绰的床榻,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后,她慢慢走到了一根暗红色的柱子后面。
坐下来,依偎着柱子,少女酝酿睡意,闭上了眼睛。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她连床底下都不敢钻了。现在?虽然夏日已过,可?天气一点都不冷,靠着柱子睡也?不觉得难以忍受。
余窈觉得这样反而很好,因为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能被迷惑,不能被骗了,皇后之位不是她能肖想的,她爱慕的郎君身边迟早都会有比她好上百倍的世家?小娘子。
与从前那个努力学?这学?那期盼着美满生活的余窈相比,如今的她没有勇气,只剩下了消沉。
被迫留在?宫里,被迫接受立后的圣旨,被迫选择吉日。
没有一样是她主动?的,盼望着的。
余窈不是不委屈,可?她没有办法反抗,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有属于自己的选择,很不起眼不会被人在?意的。
她闭上眼睛,渐渐地快要睡着了。
突然之中,余窈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腾空,一只冰凉的大?手在?她的脚腕那里扣了个什么东西上去。
凉凉的触感让她睡意全无,蓦地睁开双眼,一条细细的长长的纯金链子从她的脚腕延伸出去,尽头是一只小巧可?爱的金锁,严丝合缝地扣在?床榻里侧的雕花木架上。
她抬了抬脚腕,纯金链子也?跟着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我特别命宫里的匠人打造这条脚链,他说这链子虽细但?极难挣脱,晃动?的时候很是悦耳。现在?一听,他说的不错,果然叮当若环佩相击。”
薄如蚕翼的帷幔之中,男人饶有兴致地抓着她的脚腕晃了几下,黑色的眸子惬意眯了起来。
果然好听,也?终究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其实原本不想逼她这么紧的,可?是当他一个人空等了数个时辰后,等来的却?是一个踌躇不敢上前的身影。
萧焱居高临下地站在?柱子前面,看着少女面色安稳地缩成一团,脚尖正?对着殿门的方向,他扯着唇角凉凉地笑了。
她怎么就是不愿意认清事实呢?嘴里说着爱他喜欢他,可?却?时刻都准备着离开这座宫殿,就连告诉她离开后他会成为一个疯子,她也?没有彻底死心。
一股怒火汹涌地在?他的体内燃烧,带着要覆灭一切的气势,越烧越旺。
既然如此,萧焱想,为了让她完全死心,他的獠牙也?不必收起来了。
他动?作有些粗暴地将人从地上捉起来,弄到榻上,随手拿出纯金链子就扣在?了她的脚腕上。
只有锁起来,她才会老实待在?这里。
余窈听到他含着淡淡笑意的嗓音,再看被锁到床上的链子,一下子就慌了,“不好听,郎君,一点都不好听,可?不可?以帮我解了?”
她着急地反驳,形状妩媚漂亮的眼眸泛着水光。
“解开?当然不可?以,毕竟我很想看小可?怜你以后乖乖地待在?这里,等着我回来。”萧焱冷冷地拒绝了她的祈求,“解开了,一个不注意,有人就随便钻到床底下,或者挨着柱子睡,对吗?”
余窈沮丧地垂下了头,没办法只能认错,“下次我一定不敢了。”
“那就等到你下次乖巧的时候。”他心硬如铁,不为所?动?。
“好吧,可?是,郎君,下次到底……什么时候?”余窈小心翼翼地冲着他笑,她知道男人吃软不吃硬,声音也?像是抹了蜜糖,又?娇又?甜。
“等到那些烦人的流程全部走完,吉日,就是你选中的那个好日子过后。”萧焱心里的怒气还?多着,阴着脸又?暗暗骂起了钦天监的人,一群废物,非要挑到下个月后。
照他说,哪里需要那么久时间,这个月挑挑,难道就没有吉日吗?
闻言,余窈立刻就蔫了,到吉日还?有大?半个月呢,她要一直被锁在?榻上,想到那个场景,她心里害怕不止。
不要,她不要被锁着!
都答应了要做皇后,怎么还?这么对她!
余窈也?生气,想要凶巴巴地吼他,然而她不能,也?不敢。
不再关心脚腕的链子,她侧过身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无声地表达她的抗拒。
萧焱眸光一暗,手指松开了她的脚腕,转而轻轻地抚摸她乌黑顺滑的头发?,“不过,我毕竟是你的夫君,不会对你过于苛刻,你若是连着几日都乖乖的不想着从宫里离开,让我开心,我就解开它。”
他换了个微哑的语调,低低地在?她的耳边呓语。
余窈当然听到了,可?她还?是没回头。
没得到回应,萧焱笑着将手中的头发?拨到一边,轻轻地去咬她一身雪白色的肌肤……到逐渐放肆……
余窈脸颊泛红,抑制不住地蜷缩着脚趾头,想躲开他,可?是脚腕的纯金链子限制了她的动?作,她无助地发?出呜咽声。
“越来越好听了。”萧焱满意地眯起了双眸,又?将她往回捞了捞,完完全全契合在?他的怀里。
他有些遗憾不能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不过这样也?勉勉强强可?以接受吧,呼吸心跳全都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他悠悠喟叹,还?算满足。
***
次日,他不满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殿门好久,才一脸阴郁地松开怀里的小可?怜,准备去上朝。
临走之前,萧焱看了一会儿她熟睡中依旧委屈的小脸,笑盈盈地将人给弄醒了。
余窈睡意朦胧地坐起身,散开的浓密长发?遮住了她带着紫红色吻印的肩头,纤细的身姿显得异常的弱小伶仃。
“郎君,怎么了?”刚醒来的她是很乖巧的,压根不记得他往自己脚腕上扣上了锁链。
“我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吓一吓你罢了,怎么会忍心锁着你,不过,下次,我再看到你躲起来,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了。”
他慢悠悠地解开了余窈脚腕上的锁链,叮嘱她最好不要出去建章宫。
然后他就带着昨夜准备好的小匣子上朝去了,转身的那一瞬,他的神色恢复了冰冷不耐。
晨光熹微,帝王身上暗红色的冕服神秘威严,余窈茫然地看着他走出她的视野,目光染上了一分痴迷。
余窈的心中有一些难以抑制的雀跃,这是她的郎君啊。可?很快,在?意识慢慢清醒之后,她的眼睛瞪圆,变得又?羞又?气。
“……我是真?的离不开这里了。”末了,她垂头丧气地跪坐在?榻上,终于认清了他想要自己知道的现实。
他不会放了她,任由她离开他的身边,否则,就不再是一条细细的锁链,也?不再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