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来两日了,余窈第一次发?现原来帷幔上的花纹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和她家里?水潭中的睡莲很是相似。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睡意袭来,她抱着轻软的锦被又阖上了眼睛。
昨夜一直到子时才睡,方才又被?男人给弄醒,余窈一挨到舒服的床褥,就陷入了黑甜的梦境中。
那条细细长长的纯金链子被?她在睡梦中无情地踹到了地上,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她很快梦到了有人在弹奏乐曲。
很是悦耳动听的声音,让人不禁陷入进去。
已?经认命不可能从?他的身边离开?了,这一觉,余窈反而睡的很安稳很沉。
绿枝将她唤醒的时候,余窈的小脸带着健康的红润,比起前两日可谓是精神饱满,容色明媚。
“娘子,常……中侍大人让我?唤醒您,去一趟太和殿,说是有要事请您过去。”绿枝进宫才不过一日,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不太自然?。
但她眼中的焦急是明明白白的,因为常平找到她的时候模样异常严肃,似是出了大事,而且不是好事。
“太和殿?我?没去过,常平现在在哪里??”余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常平口中的要事很有可能和郎君有关,她不再犹豫,急忙换了一身衣裙,头?发?就让绿枝帮她梳几?下。
“中侍大人就在殿外等着娘子。”绿枝手脚麻利地为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支步摇,跟着她走?出寝殿。
余窈脚步匆匆地走?到殿外,刚看到熟悉的青年,他已?经朝她走?了过来,并?请她坐上銮车。
坐上去之后,銮车立刻就朝着一个方向驶去,而在路上,常平和她说了请她去太和殿的缘由。
“娘子,陛下在太和殿已?经赐死了一名朝臣,请您过去是为了阻止陛下的怒火。陛下登基以来动荡许久,眼下实?在不宜再生杀戮。”
常平简略地将朝局和她分析了一遍,余窈似懂非懂,不过记住了一点,要阻止郎君在朝堂上动怒杀人。
“临走?时郎……陛下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动怒赐死朝中的大人?”余窈着急地询问萧焱动怒的根源,她记得走?之前他对着自己还笑了呢。
常平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同她讲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
和余窈有关。
“今日一上朝,陛下先是赏赐了朝臣们一些香饼香丸,而后又提到了立后一事。立后的圣旨已?经宣读过,都知道陛下要立娘子为后。”
“陛下喜欢娘子,在朝堂上重重夸奖了娘子一番,言娘子势必能成为一名贤后,但有几?名朝臣不长眼撞了上来,驳斥了陛下的话。陛下因此而生怒火,当场赐死了一个人。”
常平说的委婉简单,可实?际上不止是几?句驳斥。那些朝臣各怀心思都是不满意余窈为后的人。有的是出身世家大族,看不惯余窈的商户女身份;有的则是想要推举其他的皇后人选,先把余窈给拉下来;还有人纯粹就是想搅混局面,借立后一事暗骂萧焱本人荒淫无度刚愎自用。
一个日夜的时间已?经足够京城的人将余窈的身份弄清楚了。
朝中的大臣们不仅查到余窈和镇国公世子的婚约,还知道了余窈进京后住进外祖家又分府别居一事。
那段日子,余窈的大舅母秦氏在外头?可没少编排她不敬长辈、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等话,加上退了婚后镇国公夫人卞氏因为不满余窈拿回了银子,还有林家医馆放话拒绝为傅家人看诊一事,私下也与交好的人暗讽过她小家子气、满身铜臭、惯会装腔作势……
所以,余窈在那些人眼中的形象很差。其实?,单她商户出身这一点就已?经罪不容恕了。
笑话,他们富贵了几?百年的世家怎么能对着一个卑微的商户女俯首,日后他们的女儿进宫难道还要对着商户女跪拜?
这些人根本接受不了,觉得余窈最多也只能做一个长使或者少使,只凭治好了陛下的头?疾就想一步登天,太荒唐了。
所以,当知道陛下赏赐的香饼和香丸乃是余窈所制,他们就按捺不住了,自以为公正严明地出声劝诫。
连着几?个人慷慨激昂地将余窈贬低地体?无完肤,又说她出身低微不知礼数,又说她性本淫、贱,心机深沉,还有更过分的说她用药蛊惑了天子,是祸水狐媚之流,不应该立她为后而是立刻斩杀!
一些人甚至将前阵子萧焱放任武卫军审理赈灾贪贿的结果怪到了余窈的头?上,言陛下一定是因为受到了女子蛊惑才忽略了朝事,才委屈了肱骨之臣周尚书!
他们说的激烈,太和殿上,萧焱沉沉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渐渐地,他摩挲着手腕的红色串珠,脸上还露出了一分笑意。这就像是给了这些人一个积极的信号,原本不准备对立后一事置喙的人也站了出来反驳了两句。
表面上他们针对的是余窈,可说着说着每个人实?际上都在隐晦地表达对先帝一朝的态度。
朝臣们形成了一个共识。
先帝弑兄篡位错的不是先帝,不是后来若无其事歌功颂德的臣子,错的只有淑夫人从?前的明章皇后。
是她蛊惑了先帝,才让先帝做出了错事,他们逼死她是拨乱反正!
同样地,今日错的也只有余窈一个人。一个不自量力妄图攀附的商户女,借着为陛下医治头?疾的名头?竟然?敢肖想皇后之位!
如今还好,或许若干年后的说法就变成了萧焱的暴虐滥杀都是被?余氏女蛊惑了所致。
就是这么的不公平,可谁让他们这些人掌握了舆论呢?
萧焱在太和殿上放声大笑了起来,老东西,果然?都是些虚伪的老东西,换了人也都是如此,没有变化。
他痛快笑了一通过后,整个人的气势赫然?就变了,一字一句地道,圣旨已?下,他的小可怜如今就是皇后,这些人妄议狂悖,应该立即赐死诛族。
他没有让其他人动手,而是亲自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剑砍掉了一个朝臣的头?颅。
方才,他骂的最欢,那就轮到他第一个体?会天子佩剑鹿卢剑的锋利。
血溅三尺,人头?滚地,萧焱厌恶地让人把这人的尸身拖出去廷戮。这是死了以后还要侮辱他一番,然?而一切仅是刚刚开?始。
萧焱要把骂过余窈的那些人全都杀了,他的小可怜,他的皇后,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吗?
眼看局面要失控,常平立刻到建章宫来请余窈。
有些人是该治罪,可全都杀了很容易引起动、乱,佞王已?死,但像镇国公一般从?前忠于他的人并?不少。
“陛下动了真怒,到了现在,宣丞相说话都不顶用,唯有娘子您可以让陛下息怒。”
常平信誓旦旦,看向銮车上脸色发?白的少女。
而余窈想象到男人怒极杀人的画面,眼中也浮上一抹惊惶,她真的可以让他停手吗?
那日在船舱顶部?,他享受地嗅闻空气中的血腥气,要余窈欣赏那些人一个个死去,也直到杀干净了才离开?呢。
“娘子放心,您一定能制的住陛下,您难道不知您对陛下有多么重要吗?”临到太和殿,常平语气笃定地对她点头?。
余窈在愕然?与迷惘中走?进了太和殿,从?侧门而入,直至天子在的地方。
第一次来到王朝的权力中心,这处异常巍峨高大的宫殿,她先是有些害怕发?虚,可当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就忘记了一切,快步冲上前。
“郎君,你的手上怎么流血了啊,是伤到了吗?”余窈用手捧着他持着佩剑的手背,满眼担忧,剑身上有血迹,他的手背上也有,和她做的串珠颜色一般鲜艳。
少女闯进来打断了帝王之怒,纤瘦的身影在宽敞的大殿上显得很是渺小。
然?而,已?经有人的目光又快又准地盯住了她也认出了她。不多不少,刚好两道。
“方才溅到了血而已?。”萧焱没有问她怎么过来了,眸光流连过她的全身,笑着说她一定是刚从?床榻上起身,头?发?都梳的敷衍。
“看小可怜你这样子,就知道又贪睡了,早膳用了吗?”他自然?而然?地将鹿卢剑扔到一旁,让余窈给他擦拭手背,一如他们在苏州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还没有用早膳。”余窈仔仔细细地将血迹擦拭干净,没有发?现任何伤口,才想到自己进来是为了什?么。
她强撑着镇定没有理会底下朝臣们的凝视,而是坚定地抱住了萧焱的手臂,让他去摸自己瘪瘪的肚子。
“我?饿了,郎君,想让你和我?一起用早膳。”
“杀多了人闻着血腥气也没有胃口。”
她低声恳求,委婉地让萧焱息怒放过那些朝臣。
“……好吧,那朕就暂时让他们多活几?日,看到他们用膳确实?没胃口。”萧焱嫌恶地皱眉,冷声说了句退朝,而后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太和殿。
刚坐上回建章宫的銮车,他就迫不及待地捧着她莹白的小脸吻了下去。
“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
“任何人敢伤你,把你从?我?这里?夺走?,我?都要他们死。”
呼吸的间隙中,他低声做出了承诺,带着浓重的阴冷的狠意。
余窈或许听到了,或许没有听到,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她晕晕乎乎地在想常平对她说的那句话。
“许多年来,您是陛下第一个在乎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让陛下改变心意的人。您对陛下,比您想象的要重要百倍。”
原来她真的对他很重要吗?
余窈的鼻头?一酸,不太敢相信,可事实?如此,她突然?忍不住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