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溯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相蕴和心里是这种形象, 此时的他?刚接过亲卫双手奉过来的茶,茶水清香宜人,提神醒脑, 是有茶中黄金之称的雀舌茶, 这茶是他?送给相蕴和的,现在被相蕴和用来招待他?。
商溯接受良好?。
嗯, 别人若来找相蕴和, 一般情况下吃不上相蕴和的雀舌茶,但只要?他?过来,亲卫必泡雀舌茶。
——这是对他的一种优待。
商溯轻啜一口茶, 半睡半醒间的迷迷糊糊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丢了便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略微清醒些的商溯一开?口便是险些让姜七悦咬掉舌头的话?。
“???”
听听, 这是什么话??!
江城是江东之地的门户,这个地方若是被楚王攻下了, 他?们还怎么打楚王?
郑地与中原之地只是隔着一条郑水,便让盛元洲打得如此艰难, 甚至还把命给送了, 郑地如此, 江东就更?可怕了——江东与中原隔的是长江, 能让无数偏居一隅的王朝安稳传承的天然屏障, 如果没有?江城这个桥头堡, 便不可能横渡长江,攻取江东。
“顾三, 你醒醒神再说话?。”
姜七悦剜了一眼商溯。
怪事, 在遇到商溯之前, 她对这种军事天才?有?无限度的好?感,没有?武将能拒绝商溯这种用兵如神的战神。
但在遇到商溯之后, 她的那些好?感随着日渐相处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怎样战无不胜的排兵布阵能力都拉不回她对商溯的好?感度。
真的很奇怪。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阿和的缘故,她讨厌别人黏着阿和,商溯也不行,阿和是她一个人。
“七悦,你又着急了。”
身侧响起相蕴和的轻笑声。
姜七悦鼓了鼓脸。
听听,听听,阿和对商溯的这种态度,让她怎么可能不讨厌商溯?
“阿和,我才?没有?着急,我是觉得他?的话?太离谱。”
姜七悦轻哼一声。
相蕴和笑了笑,微侧脸,拉了拉姜七悦衣袖,凑到她耳侧压低声音与她耳语,“三郎说话?喜欢卖关子,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对,不理他?!
姜七悦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独独与她耳语,阿和还是与她更?要?好?一些!
什么商溯顾三郎,通通都要?排在她之后。
姜七悦心情大好?,不再例会?商溯的故意卖关子。
商溯却?觉得这种举动分外孩子气。
——什么好?不好?的?相蕴和当然与他?最要?好?,给他?喝雀舌茶,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姜七悦让着他?,不是与他?要?好?是什么?
是的,用他?茶来招待他?是看?重?他?,让姜七悦别理他?是让着他?,相蕴和的每一个举动在他?看?来都是对他?的一种袒护与偏爱。
“三郎,你是不是提前在江城做了部?署?”
相蕴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商溯眉眼间漫上些许笑意。
这就是对比。
一个性烈如火,只知道?咄咄逼人,另一个温声软语,每句话?都说在别人心坎上,两相对比下,相蕴和在商溯心里仿佛在发光。
“当然。”
商溯微颔首,“我之前便交代过江城的守城将士,若楚王强攻,倒也不必与他?们争一时之长短,略守个三五日,便弃城而逃,保存实力。”
左骞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打都不打,便弃城跑路?”
“三郎,这不是你往日的作?风。”
相蕴和却?觉得这很商溯。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用兵如神的战神之所?以是战神,是因?为他?的思路永远快人一步,敌军的兵法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而他?的排兵布阵,却?无人能追上他?的脚步。
“三郎,你要?他?们去攻打江东的哪座城池?”
略微思索,相蕴和问道?。
不错,到底是他?欣赏的小姑娘,比其他?人好?多了,商溯赞许地看?了一眼相蕴和,“我让他?们打夏城。”
“夏城?”
左骞顿觉眼前一黑,“夏城与江城同为江东之地的咽喉,楚王在那里留守的兵力绝对不会?比攻打江城的少,我们的人怎么打?”
商溯听得也眼前一黑。
相蕴和与相豫皆是聪明人,怎左骞这人却?仿佛失了智?脑干缺失得完全不像相蕴和父女俩的亲人。
商溯抬眉看?左骞,艳丽的凤目里满满是疑惑。
“?”
看?他?干嘛?
他?只是问出了他?们几个都想问的话?。
都想问但并不代表现在便能问啊,严三娘多少有?点一言难尽,拿手肘撞了下左骞,提醒一根筋的男人别再乱说话?,“别着急,咱们听听三郎怎么打。”
“对,他?既然说了,那便是有?主意的,绝不会?让咱们的人白白去送死。”
姜七悦此时也反应过来,严三娘的声音刚落,她便勉为其难跟着说道?。
哼,阿和都与她那么要?好?了,她帮着不是那么要?好?的商溯说上一两句话?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被两人先后说教,左骞挠了挠头,“是我太心急了。”
“三郎,你先说。”
“长江是江东之地的天然屏障,夏城与江城便是江东之地的人工堡垒。”
众人视线全部?落在商溯身上,商溯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声音不急不慢道?,“此二城见证江东兴衰,历经无数枭雄明主,被执政者修建得固若金汤,浑然天成,让无数想要?踏足江东之地的将领望而生畏,铩羽而归。”
左骞听得直心急。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是怎么打。
夏城比江城还要?易守难攻,江城都守不住,又如何去攻打夏城?
“夏城看?似坚不可摧,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商溯继续说道?:“最初修建夏城的君主是一位暴君,夏城建成之日,便是修建夏城的工匠们的殉城之时,工匠们为了躲避被殉城的命运,便秘密在夏城城下修建了一条水道?,借着水道?逃出生天。”
“……”
不是,这个传闻他?也听说过,但这只是传说,那些修建夏城的工匠早已死了上千年,哪怕真的从秘密修建的水道?里水道?逃脱,他?们现在也找不到人问。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怎么可能是办法?而且还搭上这么多将士的性命?
左骞只觉得商溯分外莽撞荒唐。
但想想刚才?三娘与七悦说自己的话?,他?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反驳商溯的话?。
相蕴和眸光微动。
——的确有?这个密道?。
前世她在漫长岁月里当鬼的时候,便有?江东的鬼前去蹭她的帝陵龙气,作?为交换,自然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其中便包括夏城的事情。
夏城的确有?这个密道?,她也清楚知道?在哪,但沧海桑田的变迁让水位不断上升,曾经能让人逃生的密道?,此时已被江水淹没,别说从密道?中逃生了,只怕还会?在密道?里淹死,所?以哪怕知道?这个密道?在哪,她也没有?想过通过密道?去攻打夏城。
起义军大多是北人,擅长水性的人并不多,更?别提从狭长密道?游出来的事情,纵然是自幼在江边长大的南人也未必能做得到。
——从密道?攻入夏城,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密道?究竟能不能攻入夏城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楚人知道?,咱们能顺着密道?悄无声息潜入夏城,让他?们在睡梦中便丢了扼守江东之地的城池。”
商溯抬眼看?相蕴和。
四?目相对,相蕴和瞬间明白商溯的打算,抿唇轻轻一笑,顺着商溯的话?继续往下说,“我们消息放出之后,楚人军心必乱,而咱们轻易放弃江城的举动,会?让他?们更?加惶恐不安。”
“守城将士一旦没了士气,便与败军之将没什么区别,是以,咱们便可声东击西,轻而易举拿下夏城。”
严三娘眼前一亮。
好?主意!
夏城军心若乱,便能让他?们趁虚而入,事半功倍便能取下夏城。
左骞张了张嘴。
这个消息还有?这种用处?
还别说,真的很绝,绝到他?这种人都为之叹为观止。
姜七悦瞪大了眼。
该说不说,商溯这人有?时候真的很烦人,但在打仗的时候脑子的确非常好?用。
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便能让楚军自乱阵脚,接下来便是引出他?们故意放弃江城的事情,一环扣一环,让楚军深陷他?的圈套而不自知。
很聪明,很会?打仗,怪不得阿和对他?有?三分好?脸色。
哼,那又如何?
只是三分好?脸色而已,哪里比得上她在阿和心里的地位?
思及此处,姜七悦心里舒服很多,连夸赞商溯的话?都愿意说了,“果然是个好?法子。”
“如果咱们能拿下夏城,你当居首功。”
“首功?”
商溯轻嗤一笑,谁在乎那种东西?
——他?在乎的是相蕴和对他?的态度。
商溯微抬眉,艳丽凤目看?向相蕴和,面上虽是骄矜一片,可眼底却?有?着期盼,仿佛是在等?待主人抚弄诱哄的小兽。
相蕴和忍不住笑了起来,“三郎真厉害。”
“楚王派重?兵把守的夏城,在三郎面前仿佛是纸糊的一般。有?三郎这样的绝世将才?襄助,阿父阿娘何愁大事难定?”
这话?夸得诚恳又认真,听得商溯心里暖洋洋的,像是冬日里晒着太阳的猫儿,舒服的把肚皮露了出来,一扫往日的骄纵与懒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