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又是一场足以载入青史的漂亮攻城战。
从对人?心军心的把控到战术的制定, 从战术的制定到将士的执行,从将士们的执行又?到与细作们的配合,都堪称天衣无缝, 一气?呵成?。
无论在?当下的时?代, 还是纵观前朝,这样?的配合都是极其罕见的。
夏城攻防战不仅代表了制定战术的将军的惊才绝艳的军事能力, 更彰显着执政者对制定战术的将军的信任, 是将不背主,更是主不负将,在?乱了百年之久的大争之世显得尤为可贵。
在?这样?的筹算进攻下, 楚军除了败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楚军一败涂地, 相军攻入夏城,这座被?楚军占领了数年的城池, 在?这一刻改旗易帜,成?为一柄被?相军插入楚军心口的尖刀。
消息传到相豫与姜贞那里, 让夫妻俩在?救援郑地将士与安抚郑地百姓之际感到一丝安慰, 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已经可以熟练调动将士, 更能精准把控人?心, 有这样?的女儿坐镇商城, 能让他们毫无后顾之忧。
“阿和长大了。”
相豫合上政务信件,自斟自饮, 一唱三?叹, “当初她与我说前尘往事, 我只觉得心疼,恨不得拿刀把心刨出来?才好。”
时?隔多年, 他依旧能记起那日的场景,以及那一日自己的痛彻心扉。
不敢深思的血淋淋事实像是在?对他抽筋扒皮,将他寸寸凌迟,他强压着自己心头翻涌不止的情绪,才能勉强站在?她面前,听她平淡说着往事。
“那时?我在?想,我视若珍宝的小阿和,在?前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被?世事磨得这般懂事知进退,甚至连军事兵法都远超常人??”
相豫抬手掐了下眉心,“那时?的我不要她这么聪明,更不求她如此厉害,我只心疼她吃过的苦,如果可以,我宁愿她还说曾经那个娇怯病弱需要人?保护的小阿和,而不是现在?的模样?。”
声音微微一顿,男人?唏嘘不已,“可现在?再看,若她果真手无缚鸡之力,只怕难以镇守商城,替我们防备楚王。”
“楚王乃当世雄主,非一般人?所能抵抗,十企讹羣扒以似把衣刘9流仨,整里若无阿和,我们必要分?心来?对付他,哪还能跟现在?一样?,还能有闲心来?安抚郑地?”
姜贞把处理好的信件递给亲卫。
亲卫接过信件,立刻奔赴受灾严重的地方。
“人?心易变,沧海桑田。”
姜贞轻啜一口相豫方才给她倒的茶,面上闪过一瞬的怀缅,但反应却没有相豫那么大“让七年前的我来?选择,我定然是要不谙世事的女儿,没有受过苦难与折磨的小阿和,可让现在?的我再去做选择,我却是犹豫的。”
这就是人?心的复杂之处,又?或者说政客的权衡利弊,当初的她与相豫一无所有,是被?盛军追捕悬赏的叛军,但现在?,他们坐拥七分?天下,已有问鼎九州之势,再让他们回到过去的朝不保夕,他们自然是踌躇犹豫的。
在?这种事情上相豫从来?与姜贞心意?相通,“做什么选择?我们不需要做选择。”
“无论是弱不禁风的阿和,还是现在?运筹帷幄的阿和,都是我们的女儿,既然是我们的女儿,那我们便不需要做选择。”
“这是老?天在?弥补我们。”
“前世的阿和过早夭亡在?乱世里,这一世的阿和带着记忆回到我们的身边,来?补偿前世我们的痛失爱女。”
“错了,你怎知之前的阿和一定是弱不禁风的?”
姜贞摇头,凤目有一瞬的悠远,“没有人?能在?一瞬间?成?长,而能够吸取教训迅速长大的人?,也绝非不可雕的朽木。”
回头看相豫,两人?视线相撞,姜贞笑了起来?,“阿和能有今日,是因为那些苦难,但更是因为她本身就很聪明,有大将之风,人?主之相。”
“只是过去我们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从不曾培养她,教育她,才会误以为她娇怯病弱,不堪一击,是需要人?来?保护的菟丝花。”
相豫极为认同姜贞的话,“就是这个道理。”
“你我如此聪明,怎会生出庸才蠢蛋?”
话音刚落,忍不住想起阿和曾与他说过的前世的事情。
在?阿和死后,他与贞儿又?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显然是十足的蠢蛋,让从不说人?坏话的阿和在?提起他时?都颇为一言难尽,明明半句他的不是都没说,但提起他便陷入沉默的反应却胜过千言万语——此子草包至极,完全不类他与贞儿。
“……”
这样?的蠢货才不是他孩子!
他才不会生出这样?的蠢人?来?给自己与贞儿添堵。
相豫心有余悸,忍不住添了一句,“阿和如此聪明能干,便是像了你我。”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能得这么优秀的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
姜贞眉头微动,眸光意?味深长,“你果真满足?”
“当然。”
相豫走上前,在?姜贞身边坐下,执起姜贞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握着,“我有阿和便够了。”
“古来?女子生育,便是在?鬼门关中走一遭,我舍不得你再吃这样?的苦。”
姜贞心中一软,笑意?便从眉眼间?漫了出来?,“你能这样?想,那便是再好不过。”
“你我既然都不想再要孩子,便要尽快做准备。”
姜贞眸光轻闪,“军师曾在?古书中看到一个方子,服之能让男子再无生育之能。”
“???”
这跟割了那物当宦官有什么区别?
事关男人?尊严,相豫的脸一下子拉得比驴还要长,“我不同意?。”
“我还不到四十,你别琢磨稀奇古怪的东西。”
“想什么呢?不是让你当宦官。”
姜贞忍俊不禁。
”那也不行。“
身为男人?,总是对这种事情敏感的很,相豫不满说道,“我知道你想养小白脸的心思都快藏不住了,身边亲卫个顶个的漂亮,但是你好歹再等?等?,等?我咽气?再养成?么?”
“等?我咽了气?,你爱养多少养多少,我眼不见?心不烦。”
“但现在?我还活着,你好歹收敛一点,别把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连让夫君当不成?男人?这种主意?都想得出。”
相豫想起这种事便觉得后背发凉,“这个方子是军师偶然看到的么?”
“他再怎么阴损缺德,也不能缺德到这种程度。”
“这分?明是你给他下了命令,他才不得不遵从,一边处理着政务,一边还要翻古书给你找方子。”
“你消停会儿吧,军师也不容易。”
夫妻两个一边吵吵闹闹,一边处理政务,一点一点重新建设洪水过后的满目疮痍的土地。
被?郑水淹过的郑地实在?太惨太惨,若无十年八年,这片土地绝对不可能恢复以前的繁荣。
幸好夫妻俩有个好女儿在?商城备战楚王,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亲自在?郑地盯上三?两个月,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房可住,有饭可吃,不至于好不容易熬过了洪水,却没有熬过洪水过后的恶劣生活环境。
待将这批灾民安顿好,夫妻两人?便会挥师南下,与楚王一决胜负,让乱了百年之久的神州大地恢复太平。
而彼时?夫妻俩讨论的重心相蕴和,此时?正在?与商溯商议下一步的作战方式。
夏城失守,楚王雷霆震怒,守城将士若不是得众将士一起求情,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消息传到商城,众人?颇为诧异——
“消息准么?”
率先说话的人?依旧是左骞,男人?看了又?看前来?送情报的斥卫,面上满是怀疑,“虽说夏城是比江城更重要的战略要地,但楚王待麾下将士一向亲厚,怎会为这件事便要动怒杀人??”
斥卫拱手答道,“将军放心,消息绝对准确。”
可以质疑他在?打探消息的时?候私下昧了钱,但不能质疑他的专业性?,要不是他的消息这么准又?这么及时?,他们的仗能打得这么漂亮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的消息足够灵通又?足够快速,昧点经费当私房钱也算不得什么,谁能不爱小钱钱呢?
又?不是人?人?都是商溯,家大业大不差钱。
思及此处,斥卫心安理得多拿钱,连与左骞回话时?都极有底气?,“若属下的消息不准,那么这个世界上便没有准确的消息。”
“我当然知道你的消息不会出问题。”
左遣也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不是奇怪么?楚王一向待底下的人?极好,怎么会突然对下面的人?喊打喊杀?”
相蕴和眸光微动。
左骞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他们是不是想行苦肉计?”
“对,肯定是苦肉计!”
左骞一拍大腿,深感如此,“如果麾下将军没有在?楚王那受委屈,他也没有理由来?咱们这诈降,只有受了委屈,他才能名正言顺诈降。”
严三?娘微颔首,“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有道理。”
姜七悦手托下巴,想得很认真,“咱们行过那么多次的诈降了,也该让别人?来?对咱们行一次苦肉计诈降。”
商溯眼皮微抬。
——的确有这种可能。
在?所有人?都极为认同左骞的情况下,相蕴和却缓缓摇头,“楚王虽勇,但好大喜功,外宽内严,纵得贤将,但待之不如自己亲眷亲厚,是以,他有将帅之才,却无仁主之相。”
前世的楚王死于她父母之手,但更死于自己的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