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洪水困在山丘上的五万盛军得到救援, 在?起义军的帮助下?活了下?来,想从军的人打散编入起义军,不愿意追随起义军的, 便按照起义军的标准, 给他们发半年军饷,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故乡。
盛元洲在?军中威望极高, 他自杀后有不少将士追随他而去, 五万盛军只有?两万多军士愿意投降起义军,剩下的三万多人更想回家。
起义军一一将他们安顿好。
消息传到郑地陵平,围困陵平的席拓掀了下眼皮, 让兵士射羽信入陵平。
陵平是郑地的国都,更是彼时席拓为?数不多没?有?拿下?来的城池, 兵多将广,易守难攻。
此城乃盛元洲的妹妹盛元菱镇守, 在?席拓引兵前来之际,她还把大盛天子与太后一并迁入陵平。
羽信入城, 整个陵平为?之哗然——
“王爷殉国?!”
“王爷死了?”
“不, 这不可能, 王爷怎会败?”
“他不会败, 更不会自尽, 他会平叛中原, 匡扶大盛,成?为?大盛的中兴之君。”
“这定然是叛军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用来扰乱军心的。”
“可是, 如果王爷没?有?败, 如果王爷还活着,那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叛军围城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如果王爷活着,他定然会来驰援我们的。”
“可是王爷没?有?来。”
“别说派军队来,连送信的斥卫都没?来一个。”
“王爷死了,王爷真的死了。”
“王爷死了,我们怎么办?”
“王爷怎能把我们丢下?了?”
军心不稳,民心惶然。
对于陵平的将士与百姓们来讲,盛元洲自刎郑水不亚于晴天霹雳,让他们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陷入极大惶恐之中,甚至就连被盛元菱接到陵平的小皇帝与太后此时都慌不择路去寻盛元菱。
“姑姑,姑姑!”
小皇帝一路从长廊疾步而来,冲入此时盛元菱所在?的议政厅,“姑姑,大事不好了,皇叔薨了!”
盛元菱拢上?军报,从堆积如山的政务信件中抬起头,年轻的天子一路小跑而来,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养尊处优的面皮因而白里透红,显得气?色格外的好,很?有?万人之上?的天子的细皮嫩肉。
这位天子被她养得很?好。
而天子的母亲太后娘娘,亦被她养得珠圆玉润,凤仪万千,很?有?摄政太后的雍容风华。
可是为?什么呢?
她把他们养得这么好,她的兄长却在?郑水河畔送了命,凭什么她的兄长死了,他们母子俩还能安享富贵,哪怕做了亡国之君,在?未来还会被相豫夫妇善待荣养?
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不是他们,而是她兄长?!
盛元菱慢慢站起来,一双眼睛看着一前一后疾步入议事厅的母子两人。
“姑姑,你怎么了?”
小皇帝被盛元菱的脸色吓了一跳。
太后秀眉微蹙,将小皇帝拉在?自己?身后。
“元菱?”
太后试探出声,“皇叔走了,以后的军政大事,便由你来拿主意。”
她不懂打仗,但她懂审时度势,以她和器儿不掌兵的能力,离开盛元菱,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给盛元菱一些尊荣也无妨,让他们母子俩做傀儡更无妨。
——只要器儿还是皇帝,只要她还是太后,谁做权臣对她来讲根本不重?要,是盛元洲也好,是盛元菱也罢,甚至梁王楚王她都能接受。
她要的是器儿的天子之位,她的太后之尊,仅此而已?。
“你放心,皇嫂不会因为?你是女人,便不许你掌兵掌权。”
与尚未被时间打磨得圆滑的小皇帝相比,太后显然极善人情世?故,她走上?前,拉着盛元菱的手,温声安抚道:“无论皇叔在?与不在?,你的位置都不会受任何影响——”
“你以为?我能掌兵掌权是因为?我兄长?”
但太后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盛元菱冷声打断,“你以为?我能坐镇陵平,是因为?我是盛元洲的妹妹?”
“真是可笑。”
“你们这些深宫高墙里养出来的人,睁眼身份,闭眼家世?,仿佛有?了家室与身份,便能所向披靡,坐稳江山。”
小皇帝不悦皱眉,“姑姑,你这是什么话?”
太后眼皮微抬。
盛元菱慢慢笑了起来,“可是能决定天下?九州命运的,从来不是所谓的家世?。”
“元菱,你今日心情不好,皇嫂改日再?来寻你。”
盛元菱的话越说越离谱,太后岔开话题,吩咐左右,“好好照顾你们县君。”
与这样的人争执起来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太后准备起身,然而她刚转过身,身后便有?劲风袭来,少年习武的肌肉反应让她立刻侧身闪过,鬓间凤钗衔着的璎珞晃动不安,她清楚看到长剑几乎贴着她刺过来。
——盛元菱要杀她。
“姑姑,你疯了?!”
小皇帝惊恐出声,“护驾,快护驾!”
却没?有?亲卫响应他的话,只有?几个一路跟随他们而来的小内侍扑过去,想要阻止盛元菱的动作,但他们尚未冲过来,便被亲卫们揪住衣领,按在?地上?。
小皇帝为?之一惊,“你们,你们是想谋逆吗?!”
“谋逆?”
一击不中,盛元菱抬头看太后,眼底闪过一抹意外,“不,我只是送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兄长为?大盛郑王,以身殉国,你们是大盛的天子与太后,你们怎么还能活着?”
盛元菱笑道:“你们都得死。”
小皇帝瞳孔微缩,“盛元菱,你疯了!”
太后围拢衣袖,眼底的惊讶此时已?经沉静下?来。
——这的确是盛元菱能做出来的事情。
盛元洲坦荡磊落,乃一代贤王,但身边养出来的全是一群疯子。
心腹爱将开闸放水淹中原与郑地,嫡亲妹妹在?他死后便敢公?然弑君,宽厚仁和的性子仿佛是偏执乖张的诱捕器,围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拥有?健全的人格。
他在?时,他们尚会披上?一张人皮来伪装,他不在?了,他们便换上?一身禽兽衣裳,肆无忌惮暴露在?阳光之下?。
“去吧,去陪我兄长。”
盛元菱收剑,“这可笑的身世?束缚了他一生,让他至死不能自由,凭什么他死了,你们还能好好活着?”
享郑地供养的郑王死了,凭什么享天下?奉养的天子与太后还能独活?
“你们——都得死。”
盛元菱声音骤冷。
亲卫们纷纷拔剑,“请天子太后崩天。”
小皇帝脸色微变,“你们敢!”
“朕是天子!”
亲卫们缓步上?前。
“疯子!全是一群疯子!”
小皇帝拔出腰侧佩剑,护在?太后身前,“母后,你快走,我来对付他们。”
话刚出口,手中佩剑已?被人夺了去,往日里永远雍容端庄的太后抬手一挥,割去繁琐衣袍,拆掉精致凤钗,翻挽剑花,刺进第一个冲上?来的亲卫胸膛。
“盛元菱,你兄长的剑术是与我父亲学的。”
鲜血喷了太后满脸,太后的眼睛却不曾眨一下?,亲卫中剑倒下?,她拢手收剑,抬头看向盛元菱,“可惜父亲只当我是闺阁女儿,不曾教我排兵布阵,否则今日的大盛天下?,哪里需要你兄长来匡扶?”
“殉国?”
“不,该殉国的人从不是我。”
“我不曾坐过一日的皇帝宝座,凭什么要给这个腐朽不堪的大盛王朝来殉葬?!
是日,郑王府乱成?一团。
这个时候攻打陵平是最好的选择,但席拓却没?有?立刻用兵,他抬眸看着城楼上?孤零零的盛字旌旗,曾经张牙舞爪的瑞兽纹路此时在?春日的暖阳下?被柔和,只剩下?一抹旌旗的红色,焰焰殷殷,像极了血的颜色。
席拓收回视线。
“收兵。”
席拓一声令下?。
盛元洲已?死,整个郑地唾手可得,已?经没?有?再?动刀兵的必要。
*
“盛元洲自刎?”
同样的消息传到江东之地,虎踞一方的楚王却脸色微变,“盛元洲既死,郑地便尽入姜二?娘与相豫之手。”
“天下?九州,他们夫妻俩独占七州,而今只剩江东三州不曾被他们所得。”
楚王眼皮微抬,狭长凤目凌厉迫人,“本王的江东不是那么好取的。”
是日,楚王发兵五万,直取江城。
“公?主,江城告急!”
斥卫星夜来报。
相蕴和有?些意外,“来得这么快?”
“楚王果然善用兵,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睡梦中被叫醒,商溯此时哈欠连天,面上?没?什么好脸色,“楚王来得如此之快,攻势又如此之急,江城只怕守不住了。”
姜七悦瞪大了眼,“可是,没?有?了江城,我们怎么攻打江东?”
“不急,三郎肯定有?办法的。”
相蕴和拉了下?姜七悦的衣袖,温和说道。
其实?她也很?着急,江城太重?要,是扼守江东之地的咽喉,此地若失,再?想攻打江东便是难以上?青天。
但这种事情不是着急便能解决的,更何况在?排兵布阵的事情上?,她对商溯有?着盲目的信任,她笃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从战场上?击败商溯,就像没?有?人能是商溯令人发指的政治敏感度的对手一样,在?军事上?,商溯同样没?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