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依然一片死寂，唯独那道声音清晰入耳。
凌妘听得很清楚，那声音像极了顾稹彦！
来不及思考太多，脸上盖着的喜帕被猛地抽走，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并不是周福的三角眼。
而是一双幽深的寒眸，眼尾下压，前世显得忧伤颓丧，此时看却是阴沉冷傲。
眼底似乎又有着一丝戏谑。
“稹……”
“你说什么？”
顾稹彦俯下身，把耳朵贴到凌妘的唇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手撑在她赤裸的胸脯上。
“啊……”
凌妘忍不住惊呼。
“哦，知道了。”顾稹彦勾勾唇角，表情邪气横生，“真舒服是吧？”
他又在她腰侧狠狠捏了一把，说道：“不光一身皮子细嫩，长得也挺水灵，没想到山野里竟能养出如此美人儿！在下顾稹彦，你呢，叫什么名字？”
凌妘哪里能说得出来话？
她要是能说话，早就开骂了！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泪水顺着眼尾不停往下淌。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凌妘实在想不通。
上一世顾稹彦除了教她握笔和习武，可是从不曾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
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恶意轻薄她……
莫非这才是他的本性？
上一世因为背负血海深仇，又被困在了宫里，所以他这放浪形骸的一面被压抑住了？
顾稹彦瞧着她呆愣的模样，讥笑了笑，松开她的纤腰，替她拢起衣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蹭着她的肌肤刮过，惹得她心里一颤。
“可是说不出话？要我救救你吗？”他好心地问。
凌妘立刻摒弃前嫌，对他眨眨眼睛。
“那你打算如何谢我？”他凑到她面前，目光瞄着她粉润的唇瓣，同她谈条件，“我不喜欢趁人之危，就等你行动方便了，再以身相许如何？”
无耻！
凌妘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两片红晕，大眼睛含嗔带怨地瞪他，随后转向一旁，表示不愿意。
“不愿意就算了，我出去换你的正经新郎官进来。”顾稹彦说着就要起身。
“呃！”凌妘急喊，可也只是发出微弱的一声气音。
顾稹彦复又勾起嘴角，笑容邪肆，“你这是回心转意，答应我了？”
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凌妘决定先稳住他，哄他救下自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于是眨了一下眼睛。
顾稹彦没再多话，将她翻过身，一手托在她的肚子上，一手摁在她的后腰，稍运了些力，顺着她的背往上猛一推。
凌妘“哇”一声吐了出来，人立刻清醒许多。
她在衣摆夹层里摸到常备的解毒丸，掏出一颗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顾稹彦一直在旁站着，等到她能坐起身，把衣服整理好，才推门走出去。
凌妘不敢逗留，动作迟缓地爬下床，拖着无力的双腿跟了出去。
到了屋外，她才发现刚才不是她失去了听力，院子里就是雅雀无声，一片死寂。
一张张桌子边围坐着的不是村民，而是一众将士。
他们目不斜视，腰杆挺得笔直，衣袖上统一佩戴有顾家军的徽标。
而墙角处，刚才还恣意笑闹的村民们挤成一团，全都低垂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稹彦走过他们面前，来到铺着大红桌布的主桌，一屁股坐到主位上，拍拍身旁的椅子。
“来，新娘子，过来坐这儿。”
凌妘也不扭捏，过去挨着他坐下。
顾稹彦拿起筷子，说道：“吃饭了。”
“是！！”
士兵们同时发出一声大吼，震得村民们肩膀一耸，团缩得更紧了。
“阿奶，我也想吃……”
人群中传出小女孩怯怯的声音。
随后是妇人的呵斥声：“闭嘴，你也想跟她一样吗？”
凌妘的反应还有些迟缓，只知道吐空了胃，肚子好饿，埋头木木地扒饭。
顾稹彦往她碗里夹了一只红烧鸡腿，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才循声睨过去，慢悠悠问：“什么叫跟她一样？你们倒是说说，她怎么了？”
刚才说话的正是李家婆母，她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两人在屋里没有成事儿。
而顾家军向来纪律严明，也决计做不出伤害百姓的事来！
再说，这里离汴京不远，顾将军在此地稍有异动就会上达天听，所以谅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
李家婆母考虑周详，出声回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阿妘身为女子怎么能不知检点？这样的媳妇，好在还没娶过门，不然真是家门不幸！”
一段话，既吹捧了顾稹彦，又化解了周家被抢了儿媳的尴尬，她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
“男女不同席对吧？”顾稹彦点点头，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怒吼：“听到没有？起来！”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闷头大吃大喝的士兵异口同声吼了声“是”，随后齐刷刷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凌妘犹豫要不要也站起来，顾稹彦已经先一步起身，低声对她道：“继续吃着，你这喜酒的滋味还不错。”
他说完，吊儿郎当地走到李家婆母面前，淡声问她：“现在怎么样？检点了吗？”
李家婆母被这阵仗惊得人往后仰，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她的儿媳扶住她，强辩道：“将军有所不知，那丫头成日里东家窜到西家的，绝不是恪守妇道之辈！我婆婆没冤枉她！”
顾稹彦问：“既然她德行有亏，为何还要强娶进门？”
“因为她都已经收了周家的聘礼，怎么能不嫁呢？”那个怀抱黑胖小子的媳妇儿抢着回答，“今日大家伙儿是伸张正义，想帮周家讨个公道，绝非强娶！将军千万不要错怪我们！”
“是啊是啊！”众人大起胆子纷纷附和。
“你们胡说！”凌妘愤然出声，“我没有收过什么聘礼！我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收过你们的，你们说话要凭良心！”
因为舅舅常驻城中，家里没有男人支应门户。
她和表姐为了受些街坊邻居的照拂，总是广结善缘，不仅任劳任怨地给村民看病，还从不收他们钱财。
像那次难产接生那么大的事，事后她们也就拿了半篮子红鸡蛋回家。
没想到升米养恩，斗米养仇，这村子里尽是些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你们说有，她说没有。”顾稹彦勾勾唇笑道：“要弄明白也不是难事，娶亲除了聘礼还会有婚书，周家人何在？把证据拿出来我看。”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穿着大红喜服的周福身上。
“呃……我……”
周福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拿不出是吧？”
顾桁双目微眯，眼尾愈发下压，浓黑的睫毛如鸦翅般直直覆住寒眸。
表情似笑非笑，说不出的阴鸷恐怖。
“那就是在强娶民女没错了。”
他倏地抬眸，冷冷扫视人群。
“你们不是要伸张正义，帮忙讨公道吗？给你们个机会，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