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许小步走在青石小路上,和做贼一样靠近路致远院子的后门。
这条小人一般都是下人搬运重物杂货走的,因着也无人在此,倒是方便了路知许。
玉莲小声问道:“世子妃,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很像刺客。”
这话说得。
她无奈的侧过去,问道:“你觉得偷听偷看不好?”
“没有呀,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刺激。”
路知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却是有些五味杂陈。
谁愿意见天的偷听偷看呢?
等我和离,等我和离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靠近了后门。
玉莲轻轻推开一个缝,仔细看了院内无人,才向路知许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去。
路致远的院子不小,足有百丈余,是京内有名的豪华民宅。
荣妈妈所说的小书房便是在西面的一竿较窄的间房里,小时候路知许总是烦着路致远陪她,为了能把工作做完,路致远便在这里开了一间小书房,放了许多书画集和玩具,只供路知许和路知泉两姐弟在这里玩耍。
想起路慎在小书房练字,路知许轻轻的向西边挪过去,到了小书房跟前,果然听到里面有动静。
她踩上侧面的云石台阶上,垫高了自己往里面看去。
是路慎!
他正蹲在地上,面对着一个烧的通红的碳笼,往里面一张一张的投着写满了字的纸张。
写了就写了,还要烧掉,果然有问题!
路知许来不及多想,恐怕他全部烧完了,下次就抓不到他了,急忙跳上云石台阶,大步朝里面走去。
同时冲着蹲在地上的路慎大喝一声:“路慎,你在烧什么!”
这一声喝,把蹲着的路慎吓得浑身一抖,直接向后倒去摔了个大屁股蹲,手里抓着的那厚厚一叠写过字的纸张也应声散落。
路慎扭头一看是路知许,吓得瞬间魂不守舍,顾不上屁股疼,连忙从地上翻了个身爬过去。
一手捡那些纸,一手预备着要揉进那碳笼里去!
路知许立刻叫了玉莲:“去捡过来!”同时自己顾不得穿的长裙,提起裙子一脚踹到趴在地上的路慎的肩膀上,硬生生把他踹翻过去了。
“你再敢动一个试试!”
玉莲一个箭步划过去,瞬间就把地上的纸抢着拢起来,又从人仰马翻的路慎手里把他紧紧攥着的那些全都拽住,要抢过来!
路慎死不松手,玉莲力气也不小,你扯扯我拽拽,那纸中间逐渐出现裂痕,眼看就要从中间断开了。
玉莲冷笑一声,“不给我?那还你!”说着就猛地松开了手。
瞬间的惯性让才爬起来一半的路慎“咚”的一声又翻了过去,滚到地上。
场面终于冷静下来。
玉莲把拿到的纸张都拢好,使劲攒了一下又弄的齐了些,这才交给路知许了。
“我们世子妃问你在烧什么,你慌什么?”
路慎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还是这个死样子,这副样子倒是和前世那个路慎一模一样了。
路知许懒得看他,现在的路慎只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儿,她并不惧他会做些什么。
坐到书房桌子后的方椅上,她这才开始路慎写的东西。
“春秋?”
翻了几页,都是些普通的经科书籍内容。
玉莲也在旁边看,看着看着也觉着奇怪,问路慎道:“你吃饱了撑的,抄个春秋你烧了干什么?”
后者当然继续一言不发,发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
内容是四书五经没错,可是路知许就是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看都不对劲!
继续翻了十几张,路知许终于发现哪里有问题了。
她拧住那一叠抄写纸,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瞬间就发出一声闷响。
那路慎仍旧不慌不忙,只是站着纹丝不动。
路知许嗤笑一声,心里已然是山崩地裂。
“路慎,你学我父亲和哥哥的笔迹做什么?!”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都是路致远和路知应的笔迹啊!
这句话一出,路慎猛地一抬头,路知许终于看清了那张瘦弱无比的脸。
就是他,就是那个背叛整个路家的路慎!
路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震惊。
“怎么,你以为我不识字,还是不读书?”路知许笑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哥读书、我嫁了人、三弟做生意,你在这院子里做什么事都没人发现了?”
路慎终于有些动摇,可那双精明的眼里还是没有惊慌,只是躲闪。
“我,只是敬佩他们。”
这是重生以来,路知许第一次听到路慎说话。
细弱、沙哑。
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威胁。
“敬佩?”路知许觉得这路慎真是从小
就会撒谎的坏种,眯着眼睛审视瘦弱的他:“我从前不关心家里家外的事情,甚至都不知道家里有你这号人物。”
“听说我父亲很喜欢你,叫你在院子里给他做近前案上的工作。”
她一把推开桌子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账本书籍,抓起一本账本翻了一下,只看了一眼便扔到路慎身前。
“你这写账本的字,和你练的字,好像完全不是一个水平吧?”
路知应写的一手好楷,路致远的字虽缭乱些,也有些风骨。
路慎居然,都能模仿的有九成像。
“你做案上的事情,居然敢模仿我父亲哥哥的字,想必泉儿的字你也临了不少了。”
“路慎,你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路知许终于知道了,前世路慎是怎么绕过路知应和路知泉,代路家行事,在大皇子指示下恶意囤炭做碳敬的了!
她的内心几乎要被摧毁。
原来真相就近在眼前,前世她居然一门心思只顾着情情爱爱,让路慎害死了全家!
路慎死死的盯着她,既不回答,也不解释。
那瘦削的脸、瞪大的眼,和路知许梦魇中那个穿着锦衣华服,送他们全家行刑的路慎,无限又不断地重合着!
心底几乎冷的结了冰,路知许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并不惧怕丝毫他的眼神。
她要路慎死。
只是还有一点她不知道,为什么路致远要把路慎放在身边这样护着,还有方嬷嬷方琴的事情!
路致远,真的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和善的父亲,是一个人吗?
两人僵持着,荣妈妈的声音却远远的传来:“世子妃,老爷,老爷回来了!”
随后便是路致远有些不自然的呼喊:“笙儿,笙儿!”
“怎么到这屋来了!”
路知许忍着悲痛,咽下胸中哽咽。
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