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吾儿,快醒醒,”耳畔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将我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青川吾儿,再不起来迎你爹大驾,老子可就把你院门给拆了。”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叫嚷的是谁,我纵是耳朵生满了茧也听得出来,定是赵子言那混蛋东西。
“吾儿青川,你不会是死在屋里头了吧。”子言丝毫不顾及街坊邻居投来异样的眼光,继续叫嚷着。
我是实在没忍住,蹦出房外,打开院门,一手将他抓了进来,塞进了那口水缸。
“啊嘿,青川,听说你昨儿个在风华苑被炸了个人仰马翻,真的假的?”子言从水缸里跳了出来,瞅了瞅我脸上的伤痕,拽了拽我酸痛的胳膊。“我看看还有没有啥零部件儿,给炸坏了的?”说着又将那双不规矩的手朝我裆下摸去。
“咋的,这双手是不想要了是吧。”我一手抓起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拧住了他的手腕,“不想要的话,我替你剁了吧。”
说着,我将他拖在地上,拽着向屋里走去。
“啊…疼,疼…啊…我错了,我错了。”子言仰面求饶,像个翻着肚皮的蛤蟆,可把我给逗笑了。
我松开了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刚在屋外叫我什么来着?我才睡醒,耳朵还没好使。”
“青川哥,啊…不,大爷,青川大爷,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大人哪会记小人过,记小人过那可就不像青川大人的作风了!”子言一面叫苦,一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有时是真受不了赵子言这耍起贱来的模样,看了首叫人拳头痒痒,便是这油嘴滑舌的技俩,同那些个谄上媚下的真奸佞,还真有三分相似。
“快说,干啥来了,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我端起桌上的茶壶,沏了两碗茶,“快快说完,让我赶一个回笼觉。”
子言端起一个茶碗,“咕咚咕咚”地兀自喝了起来,一碗水下肚,打出一个饱嗝,说:“我听你昨天被炸了,这不就来看看你吗?”
说完又端起另一个茶碗,也是一饮而尽,合着我沏了两碗茶,自己一碗没捞着,全流他肚子里了。
“你属水牛的?京都府衙的水不够你喝?跑我这儿讨水来了?”我掂了掂茶壶,发现茶水也己经所剩无几。
子言长吐了一口气,没有说出话,回应我的是他酝酿己久的又一个饱嗝。
“就只是来看我?”我问道。
他眨巴眨巴眼睛:“是啊。”
这家伙一向是没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也不一定登我这三宝殿,因为我这三宝殿里头,没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你既然不急着说,那我也不着急问,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我爬上床,搂过木枕,和衣睡了下去。
子言见状,确是有些急了,顿时又吐出一句话,“是我爹唤我来找你。”
我没作回应,背身面墙,佯装打起了呼噜。
“今早上,京都府衙来了殿前司的人,大概是为了昨天风华苑爆炸一案。”子言接着说,“我爹送走殿前司的人之后,便叫我来找你。”
“没说具体什么事儿?”我没有睁开眼,问道。
“一定不是什么坏事儿,不然我爹何必差我来寻你,不差别人?”子言说着,将屋里朝南的窗户打了开来,三月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我的脊背上,一阵暖烘烘的。
我起初认为子言又是借他爹的名义将我早早地哄去府衙,帮他做些琐碎事儿。如果只是这样,他大可不必把殿前司搬来。看样子,这事儿不假,可惜了我原本今日值得是晚班,少了睡觉的闲儿。
“昨天我在镜月楼都听到那轰隆隆的动静了,”子言磨了磨手,又幸灾乐祸道,“得亏昨天炸的是风华苑,不是镜月楼,不然你可就见不到本大爷了。”
我还以为你在府衙某个角落睡大觉呢,敢情我是高估你了。
我跳下床,擦了把脸,着上官服,携着佩剑、包袱,拎着子言出了门,朝着京都府衙走去。
一路上子言的嘴就没停过,我真后悔将那两碗水都让他给喝了,他的嘴巴就像连珠炮似的,振聋发聩。
“青川你知道吗?镜月楼最近来了个才色兼备的姑娘,艺名唤作胭脂,啥时候领你去瞅瞅?”子言扬了扬手,朝镜月楼的方向指了指。
“胭脂?才色兼备?你莫非当我傻?哪有才色双全的姑娘,以脂粉作艺名的,但凡从宫商角徵羽五音中取一个字,再套上个俗名,我都能多信你三分。”我用剑拦下了他扬起的手。
“你个俗滥的货儿,竟以名取人,你知道人家使的是什么艺吗?”子言点了点我手中的剑,“人姑娘绛唇珠绣,持三尺青光剑,耍一套凌光剑舞,你想要人家叫啥?剑姬么?多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刺客。”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可他却不管不顾:
“人那剑舞得,那可真是金光闪烁如羿射九日,身形轻盈如天龙翔云。”“我再跟你说说,那开舞的时候,鼓声累累,忽的一下,雷霆收怒,胭脂姑娘牵一长缎,出现在半空中,飘飘然如九宫霓裳,引得现场一片惊呼。”
“不是你有没有听
我在说啊,你走慢点”
……
“还有还有,快收场的时候,舞台上泛起阵阵银波彩浪,胭脂姑娘长剑一挥,一如皓月收华,又如江海清光凝集。立时叫好声一片,缠头连连。”
即便到了府衙门口,他都没停过嘴。我说,你这会儿都说完了,到时候你领我去看啥。
今日在堂前值班的巡卫正是小王八,小王八见我俩走了过来,小跑向前,拱了拱手,朝我们招呼道:“子言哥,青川哥。青川哥,你伤不大碍吧。”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还没说出一个字来,子言便是把话抢了,“你青川哥多大能耐,堂堂一青衣战将,雷都劈不死……”
我和子言见到府尹的时候,府尹正在议事阁的公桌前,闭眼调神,着了一件绯红袍子,内里衬着白色的丝绸长衫,眼中带些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一副未经洗漱的样子,脸上露出一副少有的愁容。
毕竟京都出了那么大的爆炸案,换谁是京都府尹这会儿都得焦头烂额吧。
“爹,我将青川带到了。”子言提醒道,在他爹这儿,他说话都一改常态,轻声细语的。
府尹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瞅了瞅我俩:“嗯,子言你先出去吧。”
“爹,这……”子言倒想留下来,欲向他爹请示。
却被他爹一声喝断:“这什么这,一天到晚啥正经事儿都不干,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府衙之内无父子,称我府尹大人。”
见子言像个木桩一样杵着不动,府尹又厉声骂道:“还不快滚,想挨杖刑吗?”府尹指向子言的手像是一道戒尺一般带着一股子威严劲儿。
“是,府尹大人。”子言一时红了脸,原本挺首的身板,此时有些蜷缩了起来,像那田里的西瓜虫,怏怏地撤步出门。
我要是有府尹大人训儿的这股子威势,昨日风华苑那帮民众唬也被我唬出去了,终归是吃了年轻的亏啊。
“巡卫副统领青川,见过府尹大人。”我向前微倾身子,向府尹作了揖。
“青川啊,坐吧。”府尹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我坐下,“这儿没别人,不必如此拘束。”
好好好,我明白了,府衙之内无父子,但可以有叔侄,对吧。
“好的,正清叔叔,你唤我来有什么事情吩咐?”我选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试探着问道。
府尹从书桌上挑出一沓文书,扫了一眼:“昨日风华苑爆炸之时,你在现场?”
“小侄昨日路过风华苑,恰巧遇上。”我回道。
府尹抬头看了看我脸上的伤痕:“人没事吧?”
我摸了摸额头,说:“谢叔叔关心,只昨日一阵头晕目眩,现在己无大碍,仅是一些皮外伤。”
“听说昨日风华苑爆炸之前,是你孤身一人疏散整座酒楼的群众,是与不是?”府尹的语气变得有一些严肃起来。
我吸了一口凉气,感觉气氛有一些不对劲,说:“是。”
“你岂知风华苑将要爆炸的?”府尹放下手中的文书,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茶。
不会府尹受人挑唆怀疑我呢吧,我警惕地扫了一眼西周,说:“小侄观察到一可疑的灰袍蒙面人,携一黑色包袱在风华苑内饮酒。”
“然后呢?”府尹没有放下茶杯。
莫非这茶杯是暗号?一摔杯,屏风后会冲出一票子人将我拿住?怪不得将子言支走了,看着府尹紧盯在我身上的眼睛,我有些紧张了,说:“灰袍人离去后,将那黑色包袱留在桌角下,并用桌布掩住。”
“惊疑之下,小侄上前查看那黑色包袱,竟发现了刻有红色符文印的铭石。”
“小侄愚钝,不懂如何解除铭石上的符印,只得先疏散人群,以免伤及无辜。”
我一口气和盘托出,唯恐府尹不信。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早上唬弄了一番子言,这会儿全让他老爹讨了回去。
府尹手上的茶杯终是放下了桌,我心里也是跟着“咯噔”一下,见并没有什么动静,算是松了一口气。
府尹的眼光又转向手中的文书:“还有吗?其间没发现别的异常?”。
“后来,小侄被炸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巡卫队己经到了。”我的手心出了些汗,往衣服上擦了一擦。
府尹翻了一页文书:“我听人说,你醒了之后,冲什么人追了过去。”我忙接过话,说:“是的,小侄又见到那灰袍男子躲在人群中观望案发现场,便追去了,事态紧急,来不及通知其他人。”
“可有收获?”府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精光,正好被我发现。
“同那人交了两手,不想一时疏忽,让那人跑了。”我回道。
府尹又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你一青衣战将,拦不住他?”
“对方是一名御术师,头悬墨光,几近二尺,使有一条黑蟒术灵,行踪诡秘。”说到这时,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是小侄无能,未能将其逮捕归案,请府尹大人责罚。”
“罢了罢了,近二尺的御术师,抓不到也正常。”府尹挥了挥手,示意我坐下。“既然没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