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忱回家的时候，宋清初抱着个蛋，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下看书——大约是没看进去的，因为他特意在门口停了一刻钟，结果这女人一页都没翻过去。
像是在兀自出神。
他清了清嗓子走了进去。
“想什么呢？”
宋清初悠悠地抬起下巴，狐疑的目光将许景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少爷，那个江妙……”
许景忱十分熟练地坐下，炉子上有用余火煨着的饭菜，他动手舀了一碗：“嗯？”
“该不会是你什么兄弟姐妹吧？”
“噗，咳咳咳！”
许景忱差点儿呛弯了腰。
好半晌他才无奈抬头：“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
“不是？”
不应该啊。
宋清初摸着下巴继续沉思。
这两人哪哪都有点像，尤其是那股子暗戳戳高高在上的冰冷狠戾劲儿。
再加上许景忱含糊的“故友”二字，她还以为自己肯定没猜错呢。
许景忱解释道：“他是……一个少年时的朋友，比我小几岁，小时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读书习字，行事和我有些相像，但的确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
“哦。”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宋清初一扭头：“我想问什么你都说吗？”
“可以说的，我自然会说。”
她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全凭你一张嘴。”
许景忱却格外认真地说：“和你的安危有关的事，我不会隐瞒。今日你遇到的黑衣人，和之前是同一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啊！”
宋清初忽然坐直了。
许景忱连忙问：“怎么了？”
“我忘记梁秋白了，他人呢？”
“……被他那个护卫带走了。”
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许景忱心里原本有些忐忑，怕宋清初因为受到牵连而生气，现在的确是生气了，对象换做他了。
自己的处境都没搞明白呢，就关心那个姓梁的小白脸？
得亏宋清初现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否则听到了这句话，必定要吐槽一句：到底谁更像那个颠倒众生的小白脸？
“哦。”
宋清初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摩挲着手里的蛋缓缓道：“那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了，反正你家里人全都脑子不正常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要你那个故友把答应我的东西送到……咦，等会儿！”
她有些迟钝的脑子终于转过了弯，震惊地看向许景忱：“你认识江妙，江妙是百花阁的副阁主，那你之前还说不清楚百花阁的事，你又骗我！”
许景忱：“……”
这女人反应慢得简直有些可爱了。
他叹道：“江妙身份特殊，身边的仇家不比我少，那个时候，我没想让你和百花阁有过多牵扯，所以没有多说。方才是特殊情况。”
“好吧。”
宋清初接受了他这个说辞，并且很快就将今日一天发生的事情团吧团吧消化干净。
开始思考起空间和地里的东西来。
鉴定术比她一开始想象的要有用太多，不仅能鉴定毒药，有足够的时间和信息，甚至能给出对应的解药方子。
等到地里这茬粮食成熟收割后，她琢磨着也许能在村里开个药铺。
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在之前逃荒的过程中死了，现在家家户户万一生个病，要么生扛，要么就是跑老远去华容城中买药。
药铺若能开起来，赚钱还在其次，总归也是让村里人更方便些。
宋清初将自己的想法和许景忱说了。
许景忱沉默了一瞬。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男人摇摇头。
这女人调整得未免也太快了，仿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值得她多费半分心思，唯独对自己想做的事一心一意，看着叫人……忍不住生出一点敬佩和羡慕之情。
许景忱沉默片刻，说道：“这个想法是好，但制衡之道，不能一个人大包大揽，否则日久过后必遭反噬。”
“说人话。”
“……假如你是一个普通村民，村子里的木材、粮食种子、药材甚至土地，这些种种，全部都系在一个人身上，你会怎么看待这个人？”
宋清初皱了皱眉：“感恩戴德？”
“短期内是这样，可三五年，甚至十几年后，村里众人的生活稳定了，那些最开始的恩德逐渐模糊，这个时候再看呢？”
她不说话了，明白了许景忱的意思。
若等盛世，人心浮动，心里那几两不平就会出来作祟。
人们会想：她宋清初干的活可能还不如自己多，又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凭什么处处都活得比自己好呢？
一旦有人开始这么想，就是祸端的开始。
许景忱见她明白了，又耐心道：“与其这样费力不讨好，不如在村里培养自己人，将事情分给他们去做，既有了自己的势力，又能施恩于下稳固村里人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还不用太累。”
宋清初愣愣地看着他：“你家里真是当官的吧？”
“你猜。”
“我猜个鬼！”
她一拂袖站起来，将手里的蛋丢给许景忱：“帮我放回去，我休息去了。”
许景忱低头一看。
是那枚突然出现在宋清初手里的蛋。
长得怪模怪样的，她还颇为照顾，特意在廊下做了个小木屋，取名“阿瓜”。
他和那枚带着少女体温的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憋出了两个字：“放肆。”
宋清初还是把许景忱说的话听了进去，翌日一早，她去了一趟郑家，正好这一家三口都在，听她说明来意后。
“啪！”
老郑手边的碗应声而落，他憨厚的脸上有几分惶恐：“这，这……”
宋清初耐心地问：“有什么难处吗？”
“不不，只是……我听说只有城里的贵人们才能开药铺，我们，我们能行吗？”
荒年之下，除了粮食，最重要的就是药材了。
如今城中的药铺背后，的确都有富贵世家的身影。
宋清初微微一笑：“是这样的，我在焦煌山上发现了一片药田，草药来源不成问题，一些药材的处理办法我稍后也会教给郑科，天生地长之物，分什么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