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入秋,几场寒凉小雨过后,漫山遍野的树便染了焰色,一天红似一天。
整个华容的温度仿佛都被这些叶子给吸走了似的,滑坡似的冷了起来。
转眼已是深秋。
清晨,村子通往外界的官道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宋清初站在村口一棵槐树底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热气顺着口鼻铺散出去,裹了一团白花花的水雾,顷刻间被风吹散了。
“阿嚏!”
她摸摸鼻子,在心里把江妙那个不靠谱的东西来回骂了个痛快。
骂到第二十八遍的时候,进村的路上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宋清初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见村里与外界车马往来相当不便,就跟猎人队的人一合计,从抠抠搜搜的村民们手里收来了些银子,将村子的土路和外边的官道给修通了。
今天是第一次“试运”,她找了见天闲得没个人样的江妙。
江妙格外扎眼的马车渐渐冲破了薄雾,出现在道路尽头。
马车缓缓停在宋清初身边,江妙撩开车帘子,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一炷香,时间和你预期的差不多,诶等会儿,谁让你上来了?!”
宋清初没理会,扒拉开车夫直接钻进马车。
马车内点着暖香和小炉,可比外边暖和多了。
“呼——活过来了,什么叫差不多,我要准确时间。”
江妙看着她不客气地抱走了自己的暖手小炉,还顺了自己一盘荷花酥,眼角忍不住跳了起来,咬牙道:“宋清初,许景忱是把你拉入伙了,但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不给吃啊,这么小气。”
宋清初顿了一下,相当遗憾地将咬了一半的荷花酥给放回盘子里,掉出来的渣在剩下的每个糕点上都糊了一遍。
江妙:“……”
许景忱那家伙到底从哪找来的她这么个奇葩?
“所以呢,准确时间。”
“……一炷香。”
“你确定吗?”
江妙伸手一指小榻上的暖香,其中一支正好烧到了头,堪堪在最底部的刻度上停了下来,实在是再精确也没有了。
宋清初眼睛一亮,飞快拿出纸笔开始涂涂画画。
“我说。”
江妙终于忍不住了:“你说这件事跟华容古城有关我才耐着性子帮你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妙:“……”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而正色起来:“我是不知道你给许景忱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你参与进这件事来,但我需得告诉你,此事事关重大,你若是真为了许景忱好,就不要横生枝节。”
“我知道。”
宋清初抬头看他一眼,她一双眼睛清澈无霾,干干净净写着“认真”二字,并不咄咄逼人,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江妙一愣,听见她嘟嘟囔囔说:“我可比你重视华容古城多了,可指望着它救命呢。”
说话间,她算完了纸上的东西,将纸笔一收,笑眯眯道:“谢了。”
说完直接从马车上翻了出去,顺手将那盘荷花酥给拿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说:“今天中午我家做好吃的,江大少爷也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人走远后,车夫恭敬地问:“副阁主,咱们?”
“怎么,你想去吃饭?”
车夫:“……属下不敢!”
江妙冷哼一声:“她叫我去我就去,她以为自己是谁,走,回城。”
“可是副阁主,出门的时候您不是说要去找许公子商量正事……是,属下知道了。”
在江妙逼人的视线里,车夫心累地调转马车头,转身回了华容城。
宋清初一溜烟回了家,从房间柜子深处小心地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一尺见方,打开来后,里面放着厚厚一叠软纸。
这种纸贵得要死,她找梁秋白买了一沓,花出了整整两亩地收成的银子,疼得她心都在滴血。
但好处就是,这纸柔韧避水,韧性极强,不易损毁,还遭得住主人时时刻刻的翻阅涂鸦。
盒子里的纸上一部分画的是地图,一部分画的是宫殿形状,还有一部分还未完成,都是些曲曲折折的线,乍一看不成形状,但图纸边缘都用清晰的数字和标识标注了距离和深度,严谨得跟宋清初这个人格格不入。
宋清初将纸张选出来,按照顺序铺好,然后又把在江妙马车上涂涂画画的纸张拿了出来放在最右边。
看似凌乱的线条和之前的图画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像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一般,那涂鸦显露出了真容——那竟然是一座宫殿轮廓!
她看着图纸,嘴角缓缓地绽开来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院门被人敲响了。
“就来!”
宋清初迅速将软纸收好,小心地放回
盒子里,这回她没有将盒子放回柜子,而是直接收进了空间,铺平了床铺,这才转身去开门。
外边的人让人有些意想不到,是李帆。
自从村里猎人队渐成规模,大部分村民也渐渐找着了以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存之道,村里一派安宁,汪延年为了不让村里人生出什么逆反的心思,于是将驻守在村里的官府人员给撤了,李帆当然也回了华容城。
“宋姑娘,好久不见。”
宋清初微微一笑:“李大人,快进来。”
李帆拎着礼盒走了进来,神色有几分拘谨。
没办法,他不得不拘谨。
原本以为宋清初和许景忱先前和百花阁关系匪浅已经相当令人震惊了,结果这一段时间,这二位又有了大动作。
首先是郑家的药铺,也不知道那叫郑科的小子哪来那么多便宜,效果又好的草药,和一般药铺不一样,郑家还相当贴心地在草药上贴上了“对症”。
这世道,穷人家光是吃饱饭就要用尽全力了,谁家若有个天灾病痛大多数时候只能自认倒霉,很大部分不是因为草药有多贵,而是请靠谱大夫太难。
看何允那冤大头被坑成什么样就知道了。
郑家这标签一往上贴,便省了找大夫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