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衡是跑着来的,他听了小厮的禀报,一开始还不相信呢,结果竟真的是姜离,他一脸惊喜,“这都什么时辰了?快进来,外头冷,你从小就受不得寒气。”
“好。”
姜离跨上了台阶,回头看了眼发财,“发财,下回见了。”
发财笑盈盈的躬身低头,说道:“姑娘慢行。”
“姜离。”
马车的帘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沈妄盯着云衡时眸若寒冰,直到姜离察觉不对,她上前了一步护在云衡身前。
见状,沈妄这才收回了目光,他道:“十日之后,本督亲自来接你。”
姜离不耐烦似的摆了摆手,随即扯着一脸不解的云衡就进了门。关门的一刹那,沈妄听见了姜离的声音。
“再见啦,沈掌印。”
侧门被掩上,沈妄默了良久后才放下了帘幕,吩咐道:“回皇城司。”
......
深夜寂寥,月明星稀。
云衡与姜离并肩走在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上,灯笼微弱的烛火忽明忽暗,潺潺流水之声奏响于耳畔,虫鸣蛙叫煞是好听。
“母亲已睡了,父亲听了你来非要等着,你先见一见?”
“好。”
姜离又问道:“傅让那边怎么样了?还没死吧?”
云衡摇头:“临王府有几个护卫来问过,我和父亲就按你之前说的话术全部挡了回去。但泱泱,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啊,傅让毕竟是亲王之尊,皇族子弟,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侯府,后边儿会不会出事儿?”
云衡知道姜离一向是心中有山河丘壑的,但临王这件事真是让人战战兢兢,就怕万一哪日东窗事发。
姜离想了想,说道:“放心,后面的事我来做。”
“从明日起,谁也不许再进柴房,一口水、一口饭都不用给。再吩咐下人用木条将窗户、门缝全部钉死,要一点光都透不进去的那种。”
云衡愣了愣,但只要是姜离说的,他都会答应。
“好,我一会儿就去传话。”说着,云衡担忧的问道:“泱泱,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不是宫里是出了什么事了?”
姜离点了点头,没有瞒他:“也不是大事。就是太后死了,我杀的,我向傅谨请罪,他就让沈妄将我带去皇城司暂押。”
“什么?”
云衡一双眼睛瞬间瞪得浑圆,他是真被惊着了,张了张嘴,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对了。”
姜离忽然想到了什么,侧首看着云衡,问到:“阿衡,今日下午的时候,我让符三七送来了一个大箱子,你看到了吗?”
云衡吞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心绪,如今世事多变,就连人命都不过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可即便是赵太后,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不成不成,他得坚定一点,可不能叫泱泱一个女孩子家看了笑话,云衡点头答道:“看到了。还没等我没打开便被父亲拿去了,里面是什么?”
姜离淡淡说道:“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云凝。”
“什么?!”
云衡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凝儿她......她是害你了吗?”
姜离这句倒是没有立即回答。
她怕再说下去云衡会吓死在她的面前,但他一个七尺男儿总不能一直养在温室里吧?
被豢养的一副经受不起风浪的模样可不是长久之道,思索良久之后,姜离还是决定说给他听。
“云凝早已投了太后麾下,为绝沉落之念,亲手毒杀了她的母亲和妹妹,沉落为报血仇,便要了云凝和太后的命去陪葬。事情很简单,却也复杂,阿衡,你觉得你这妹妹,该不该死?”
云衡沉默。
姜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一个答案,便继续往前走,“是不是觉得我狠?但阿衡你知道吗?在深宫之中,不狠则没有活路。她杀了沉落的母亲和妹妹,莫说她是云家养女,便是阿叔和阿婶的亲生女儿,我也不会阻拦沉落杀她。”
“可她......毕竟姓云......”
姜离脚步一顿,她缓缓抬眸,因为说话的人并不是云衡,而是站在前方不远处的云战。
“阿叔。”
云战微微点头,负手走近,哑声道:“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你来,便亲自来看看。云凝也让大夫瞧过了,说是本就还剩最后一口气撑着,是有人给她喂了药,强行续了命。否则这样一路颠簸的送来,早就死透了。”
“离儿,是你给她喂的药,续的命。”云战肯定道。
姜离点头,答了一字:“是。”
云战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满是疲惫:“你从不做无用之事,既肯留她一命,又特意让符三七送来,定是另有他用。可她......”
“阿叔是觉得,我做错了?”
姜离不傻,她能听得出云战话里的弦外之音。
“离儿,如今皇城
司被沈妄得了,那云家在长安城之中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云战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我和你阿婶商量过了,不然,我去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去吧。长安是非太多,阿叔是个武将,实在是应付的累了。”
姜离的眸底逐渐有寒意升腾。
一味贪图安逸只会惹祸上身,云家有军功在身,北境大军心中又只认云氏后人,只这一点,便是定远侯府的命门死穴。
可阿叔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不可以。”
姜离目光坚定的看着云战,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皇城司没了,还有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若没了,还有大理寺,再不济,我便重启东西二厂!”
“忍让,是这世上最蠢的办法。若一旦遇事便只会委曲求全,只想退缩不前,那么来这世上行走一遭,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们去搏命的?阿叔,难道战场之上,退缩便可以让敌军退兵,可以让将士复活,可以让硝烟平息吗?”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谁也不准退!”
只要想活,只要想赢,即便是必死的困境也一定会有生机,无论是沙场还是朝堂,最怕的就是未战先怯,不战而退。
一怯,一退,注定是死局无解。
“泱......”
云衡愣神的看着姜离,只觉得面前的女子落在眼中十分陌生,泱泱从来都是好脾气的,怎的今日会这样对父亲说话?
姜离的目光清冷尖锐,缓缓扫过了云战和云衡,“天塌下来,自有本宫扛着。阿叔,阿衡,夜深了,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