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明，日升。
碎星牢牢闭着嘴巴，默不作声的在整理姜离今日要穿的皇后加冕朝服，一早上了，愣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过。
“主子昨日得罪了赵太后，只怕今日朝见文武百官，赵国公父子不会轻易放过您。您要小心应对才是。”残月说道。
姜离正在执笔仔仔细细的于额间描着花钿，今日她绘了一朵绽放正盛的牡丹花。
牡丹，花中之王也。
“无妨，按照我与沈妄之约，陈起的尸首应当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父子今日只怕连自己都顾不上，过不了几日，便能准备着去天牢接阿衡了。”
残月踌躇了一阵，问道：“可是主子，咱们已然入宫，与外界消息不通。主子准备如何向圣上和文武大臣们解释消息的由来？”
“放心。”
姜离浅笑着，对着铜镜插上了最后一根金簪，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宫自有筹谋。”
说着，姜离忽而笑了一下，朝着在一旁默默无闻的碎星一抬下巴，“这不，刚好碎星哑巴了。即便是赵端想问，本宫谅他也问不出半个字来。”
闻言，碎星立马转过头来，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残月和碎星二人一道为姜离披上了凤袍。
这时，殿门被敲响，百岁恭敬道：“娘娘，凤驾已备，奴婢扶您过去吧。”
残月和碎星是后宫宫人，按规矩不得入前朝大堂，故而剩下的路，只能由司礼监一众陪同行走。
宫门大开，阳光猛烈，姜离着一身九凤翱翔加叠璀璨金云的锦绣凤袍，头上的凤冠环绕镶嵌着九十九颗珍贵至极的硕大南珠。
姜离双手交叠于小腹前，缓步而出，一派国母威严，尊贵无比。
一众内官尽数俯身而跪，高呼：“奴婢等参见娘娘，恭祝娘娘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姜离一怔，这句话不合礼数。
最远处，沈妄一身金红色的簇领蟒纹袍，双手负于身后，听见声响后转身，大步而来。
过去，沈妄不仅掌了二十四衙门，还手握东厂大权。二十四衙门由长命和百岁统领，东厂则由无病和无灾统管。
她记得长命从前和自己嘟囔过一句，说他原来不叫长命，叫铁心，百岁也不叫百岁，叫无情。
总之司礼监里被沈妄起名字的全是诸如此类的一些，什么冷血、无义、绝爱......
直到沈妄养了姜离之后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姜离幼时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一个月总要病上一回，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看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苦药总是不见好。
这时，有个算命的江湖骗子对沈妄说，这是因为家里人的名字不好，孩子太小，受不住这样的阴煞之气。
此言一出，沈妄虽嘴上说着不信，却还是大手一挥改了名字。
什么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吉祥如意、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的小内官们顿时层出不穷。
也不知是真是假，司礼监一众换了名字后，姜离这个月的风寒好的极快，第三日就能下榻捉蝴蝶了，往后便再没病过。
因此，小内监们的名字，自然也被沈掌印给保留了下来。
你能想到两个司礼监杀手外出刺杀官员，那个官员临死前，就想清楚明白的知道取他性命之人是谁。
结果，一个说，我叫恭喜。另一个说，我叫发财。
官员说，谢谢你们，杀我之前，还要祝福我。
“娘娘，臣扶您。”
沈妄走至姜离的右侧，即便面对皇帝也从不躬身的九千岁，此刻却向姜离微微弯了腰，他抬起一手，低声道：“搭上。”
“那‘小胖土豆’的尸体都做好痕迹了吗？”姜离依言搭上，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沈妄微微抬眸，昨晚不还怒火熊熊的吗，怎么今天就和没事儿人一样了？
“做好了。恭喜连夜去镇国公府偷了一把护卫的长剑，发财又特意学了赵家的独门剑法，保管万无一失。”
沈妄一面说，一面将姜离送上了凤辇，最后补充了一句：“陈起府中搜出带有赵氏印记的银两共计一万六千四百两，你记好数字，别说岔了。”
沈妄刚要撤手，却被姜离一把拉住，她眸光一闪，奇怪道：“一万六千四百两？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一六四，要你死。长命的主意，说要讨个口彩。”
......
太极殿
鸣钟击罄，乐声悠扬，金黄琉璃瓦，红墙朱漆门，玉石同台基。
入殿，百官持箸肃立。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正位上是令天下人心向往之的九玄雕龙金座，可姜离却不稀罕。
那个位子，她坐过。
过去，傅谨缠绵病榻，令姜离掌国玺，由沈妄握批红，满天下只有一个沈妄能与她抗衡一二。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娘
娘慈佑，凤体躬安！”
姜离被沈妄搀扶着，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过层层白玉阶，直至登临上位。傅谨端坐于龙座，目光紧盯着沈妄和姜离相交的一双手上。
他还从未见沈妄如此对过谁。
第三层白玉阶上站着的是亲王之尊，从左至右为文王傅证，以及安王傅训。至于傅让，他没有官职，不得入殿议政。
她记得阿姐曾说，傅家的这些皇子没一个中用。若当年的仁安太子还在，哪能轮到这帮草包争权夺位？
仁安太子傅谦，先皇嫡长，出生便居中宫之位。
太子钟灵毓秀，天资过人，乃国之大器。十一岁时便孤身率十万大军攻打敌国大梁，可惜军心不稳，发生哗变。太子身死当场，尸骨无存，万民哀恸。
再下一层便是镇国公赵端，及其独子吏部左侍郎赵子攸。
至于沈妄，则孤身立于第二层白玉阶。他的身份地位，比皇室亲王都要尊贵三分。
“本宫，不安。”
姜轻蔑的扫过底下恭敬叩拜的文武朝臣，声音淡然却足够掷地有声。
御史台一谏官当即起身，斥责道：“娘娘慎言。既入了宫，为了后，那便该依规守矩才是。莫要将市井之间的言谈举止和不识体统，带到这论天下兴亡尊卑的太极金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