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除夕,雪霁天晴,雾霭消退,举目四望,唯见大地银装素裹,点点红笼分外俏艳。
“姐姐!出太阳了,浆糊也熬好啦!贴完咱们就能去逛集市了吗?我想给老黄买个平安项圈戴!”
赵牛提了一大桶浆糊出来,右手环抱着四五个刷子,那脆生生的童声打响了年关,乌檐被声响震动,抖落下一簇雪雨。
残月和碎星一人手里拿着窗花和福字,一人手中拿着对联走了出来,朝着侧房喊:“主子,赵姑娘,我们也准备好了!”
门帘微掀,少女里面是一身白衣,身披着红色大氅,脖子上围了一圈红狐皮毛,露出了一张明艳娇媚的脸。
一束暖阳穿过云层,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晶莹的皮肤被映照得玲珑剔透,平添了几分柔和,她浅浅一笑,跨步而出:“晓得了。这一大早的,可是给你们激动坏了。”
“昨晚上,可是你自个儿非要一块儿贴的,今早却又起不来,怎的还怪他们催?”
赵沉落调侃的声音自姜离身后而出,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病色,乌发如漆,美目流盼,头攒绢布白花,一身缟素,唯有裙摆处用了粉色丝线绣着几朵小花。
姜离扭头,笑嗔道:“你是哪边的?净帮着他们?”
“我?我自然是你这头的,不过,偶尔墙头草,倒一倒,也是舒悦身心。”
几人一面说笑着,一面收拾浆糊,去贴着窗花和福字。
赵沉落还需静养着,便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廊下,笑盈盈的指挥着众人干活,“阿牛,记得给老黄的牛棚也贴个福字。”
赵牛高声应答:“好!”
“这会子离开市还有些时候呢,咱们贴完门庭两户后过去,刚好能赶上最热闹的时辰。”
门外
姜辞和姜疏就离这座小阁楼还有十几步的距离,符三七和池越一道飞奔而来喊住了他们。
“疏小姐说了,过完除夕咱们就回北梁,所以这几日咱们的探子都在慢慢撤出。但就在今日晨时,忽然察觉到了长安之中的兵力调动,于是便留了个心眼追查了下去,结果就查到了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文王傅证。”
符三七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青蓝色的令牌,反面雕了一头雄狮,正面是一个‘萧’字,此乃北梁萧氏的族徽令牌。
“这是在文王府中找到的,属下猜测,是故意留下就等着我们去发现呢。”
姜辞接了过来,对着阳光细细察看,最后点头确认:“正是萧家令牌,这个应该是萧浮白的,他在示威。”
池越又道:“文王是庶出,先前一直跟着安王身后。但自从小主子杀了安王之后......”
“池越。”
姜疏打断了池越的话,提醒道:“陛下已经下旨,封阿离为姜氏少主,往后姜家上下,都要改口才是。”
“是,属下知错。”池越低头应声,随即继续道:“少主杀了安王之后,文王便和其母西太妃夹起了尾巴做人,许久都没有再出过动静了。”
“昨日,少主又杀了傅谨,矫诏传位于刚回来的仁安太子傅谦,可这文王究竟是哪里来的兵......”
闻言。姜辞双眼猛地瞪大,震惊道:“你说什么?离儿矫诏传位给了仁安太子?是傅谦吗?傅谦回来了?!”
“阿兄,太子之前不是死在了巴堤丛林中吗?”
姜疏也觉得奇怪,“当年,前线战报传来之后,你和叔父都派了不少人出去找寻,可仍是一无所获啊。巴堤丛林之战,庆国军队无一人生还,就是因为如此战功,萧氏一族才会青云直上,风头一时无两。”
符三七眸光一暗,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他自然知道现在这个傅谦是个假的,因为真正的仁安太子是沈妄。
可他不能说。
姜辞是警觉之人,他转而望向符三七,问道:“三七,你一直在长安守着阿离,这么些年有没有听过一些关于傅谦未死的传闻?”
“没有。”
符三七回答的坚决:“仁安太子之死,是庆国的君臣一手促成的。当年的巴堤丛林之战,前有我大梁虎狼之师,后有南庆豺狗反咬,傅谦绝无生还之机。”
姜辞赞同的点了点头,因为符三七这番话,说的中肯。
池越继续接话道:“公子小姐,属下有一猜测。”
“当年巴堤之战便是萧家为主帅,今日又有萧浮白在长安城里搅浑水。文王傅证和这个太子傅谦,会不会皆是出自萧家之手?”
忽而,姜疏开口一语中的,她说:“若他们是擅自妄为那就好办,就怕萧家所为是陛下授意。”
符三七点头:“陛下一直不信咱们,可疏小姐,倘若真是陛下授意,那么萧浮白做什么要留下令牌引我们注意?估摸着傅证今晚就会行动,庆国的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萧浮白此人一直被萧家藏着,究竟是何心性还需要回到北梁,一查方知。”姜辞神色复杂,他叹道:“十一年了,他竟然还能回来?隐忍蛰伏十几年,难
不成就是为了再次登临南庆帝位?”
姜辞和傅谦算是好友,以他的性情脾气,若是报仇,应当不会如此简单。
“昨日我见过傅谦。”
姜离的声音一语惊醒了姜疏等人,他们回头望去,愣了一瞬:“阿离?你怎么......”
符三七何池越一齐朝着姜离抱拳躬身,喊道:“属下见过少主。”
姜离一笑,身后还跟着碎星和残月他们,她道:“阿兄和阿姐说话声音太大了,我们在屋里头就听见了。”
姜辞目光慌乱,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向姜离坦白过身份,昨晚疏儿说今早要去找阿离,他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
一直在脑子里模拟今日见面之后要说些什么,甚至连一些小动作都想好要怎么做了。
可现在......
好像全白费了。
姜离望着姜辞,平淡的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笑意,她伸手指着姜辞,话却是对姜疏说的,她说:“阿姐,阿兄第一回见我的时候就用飞花十九刃射我。”
姜疏眼底含笑,伸手去打了一下姜辞的手臂。
“他就是混账的很,飞花十九刃练的又不到家,天天拿着那两把刷子出去打人家。”
姜辞憨憨一笑,高兴的受了那一下打,“那回......是被逼的,若是再不脱身,面具就要被你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