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子,苏培盛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爷,张老大人来了。”
话音儿没落,看着就挎着一包浆锃亮的药箱子,后头跟着一发须花白的老爷子,穿着一身喜寿团暗纹的褐色绸缎袍子,虽有些瘦弱,却面色红润、双目韵神,一见就让人觉着中气十足、老当益壮。
一进门儿,老大人当即下跪行礼,“老夫张芳桂,请四贝勒、四福晋吉祥。”
“啪啪啪”两边儿袖子一抖,便跪了下去,那叫一个利索流畅。
四爷见状,忙上前起身,将老大人虚扶起来,“漏夜前来,劳烦老大人了。”
“老夫如今不过一介草民,贝勒爷如此说,实在折煞老夫。”张老大人忙推拒道。
舒兰实在看不下去这一通虚礼,直接上前将老大人扶起,笑着道“我这妹妹痛疼不止,吃了多少丸药也不见好。如今病得厉害,烦请老大人给我们瞧瞧才好,我们也好有个底。”
李福晋看着倒是想上前招呼,只是她到底是侧室,不仅不能随意上前。还因着这位张老大人年老,不能受了全礼。
历朝历代尊老崇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大人心说您到时急得很,忙道,“福晋不必担心,只是不知是府上哪位夫人?”
不提福晋或是侧福晋,这位老大人常受召进府,自然是知道些其中事情的。故而叫格格不好听,张口只是夫人。
“便是我这位耿妹妹了。”
老大人一听,忙顺着舒兰手指着方向看去,便见了脸色惨白的耿氏,顿时明了。也不多说话,上前一步道,“这位夫人,老夫得罪了。”
耿氏微微点了点头,颤抖着伸出手腕,宋格格忙伸手支应住,并道“劳烦老大人了。”
“夫人客气了。”
张老大人回了一句,随即手拿素缎,轻覆耿氏皓腕,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掐在脉搏上,虽是斑驳遍布、皱纹横生,确是极稳的。
没一会子,老大人眉头紧蹙,看着耿氏问道,“这位夫人可是时常饮酒?”
“回老大人,偶尔罢了。”花田忙答道。
这种深宅大院儿里,就是饮酒也不能真的说的,何况主子当面?若是偶尔,其实不说经常喝,却也差不离儿了。
老大人缓缓点了点头,心里有个数儿,接着又问,“这位夫人可曾有什么忌讳的药物之类?”
花田一听,顿时磕了个头,道“老大人明断,格格早年因着夏日里,一次用凉薄荷做香囊,确实生了忌讳,只是这些年并不曾碰过才是啊.....”
说着,声音愈发微弱,到最后干脆跪在地上不说了。
随着张老大人和花田这么一前一后,众人神情纷纷变换。四爷的脸色愈发阴沉,此时他哪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李氏更是低着头,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只是这时候众人都在看着张老大人,等着接下之言,暂时没人管她罢了。
老大人心里这么琢磨一个来回儿,神情莫测丝毫看不出什么,到时让众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老大人这才放下了耿氏手腕道,“劳烦这位夫人了。”
“有劳大人。”宋氏一见连忙道。
耿氏此时哪里还有力气,任由宋氏扶着。
舒兰听到这儿,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事儿不简单,见张老大人缓缓起身,也赶紧起身上前,关切的问道,“老大人可看出什么?”
老大人冲着四爷,又向舒兰一礼,拱手答道,“启禀贝勒爷、福晋,这位夫人多是与荆芥相忌,也就是方才那位姑娘所说的凉薄荷。”
宋格格本就是宫女出身,深知人心诡谲。心思流转间也明白过来,这事儿怕是不简单。不由看向李氏,见她沉默不语,更觉有些反常。
不由看向张老大人问道,“老大人既这样说,又如何会折腾得这样厉害?”
“回这位宋夫人,您身前这位夫人本就有些伤了气血,加之又受了些风。荆芥虽然性温解热,可以祛风振痰。却是凉血之物,加上这位夫人本就与荆芥相忌,又时有饮酒,这才看似严重了些,实则几剂药下去,日后不再碰相忌之物,便是了。”老大人看向宋氏一礼,说道。
四爷点了点头,淡淡颔首示意,“既如此,多谢老大人了。”
老大人能说什么,毕竟谁家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也不开心。
再者这后宅阴私的事儿,她在也不合适,忙躬身行礼,“贝勒爷客气,若无事,老夫便告退了。”
“苏培盛,叫人送张老大人回府。”四爷点头道。
苏培盛巴不得走得远远儿的,忙不迭的领了命,“嗻!”
待送走了张老大人。
四爷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甚至让舒兰觉着,周围空气愈发冷了。
“来人!”四爷扬声冲着外头一喊,李德全忙就进来,单膝跪地道,“奴才在。”
四爷扫视屋子里所有人,看了一圈儿后,这才说道,“但凡经受过耿氏入口之物,或是从前存月轩伺候的人,全再通审一遍,凡有牵扯之人,听候福晋发落。”
舒兰见四爷表情愈发冷硬寡淡,知道这是生气了。就这么看着,并不曾说什么。
毕竟,皇子藩邸深宅大院儿的。
其中多是内务府出来的,那可是经过严格培训过的。伺候的主子什么能吃、什么爱吃,甚至什么生辰八字,必须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这等忌口禁忌,更是重中之重。
便是膳房,也是每日都要看着各个主子格格们的禁忌单子,来做膳食的。
如此纰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出现的?要说中间没人捣鬼,打死舒兰都不信!
念及此,她不禁想着,若是一个两个真出了什么不妥,那她日后只怕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李德全听了哪敢怠慢,忙道,“奴才遵主子爷命!”
说完,就赶着退了出去。
“既然无事,便散了罢。”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四爷下了令,淡淡说道。
正当舒兰以为可算完事儿的时候,却不想一声响亮急切的声音将众人心神又拉了回来!
“爷!”
果然,屋子里的人寻声看去,如此清脆嘹亮的声音,除了李氏还能有谁?
李氏当然不敢让舒兰处置,生怕审出了什么,那可怎么有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