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国走得急，第一时刻就到福利院把米浩接走，没来得及去银行兑换纸币，不过嘛......方秋山用手机往面店掌柜铺贴着的二维码一扫：“滴——收款到账二十元。”

“所以，你输了。”方秋山得意地在米浩面前晃晃手机，现在这个时代哪怕再倒退几年移动支付也在慢慢普及，米浩在福利院待了两年已经跟不上时代咯。

快到青春期的少年个头慢慢开始发育，性格也愈加敏感。米浩将两行眼泪擦干，盯着逐渐冷却的面汤没有说话。

是不是打击到他了，对面的方秋山还在这样想着。米浩突然抬起头，朝点菜的大娘大喊一句：“再来三两阳春面！”

狭小的面馆立即重新活跃起来，小麦的面香带着热气席卷每位客人的鼻腔。

这是一家夫妻店，妻子在前面接客记账，丈夫在后厨捞面煮面，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又摆到两人面前。

青葱配清汤，一碗阳春面最关键的就是那勺猪油和炸葱油，泼上汤面满口才有了灵魂。米浩的身体有点营养不良，三两的面碗就显得比他的头还大，这次他吃得很慢很细致，似乎要将最后一根面条、最后一口面汤品味殆尽才罢休。

方秋山知道他是在担心吃完了面，自己就会离开他。

“你说你刚从国外回来，是不是很快又会出国？”

“那边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了，如果你听话，我就会待得久点。”

“那还是要我一个人啊。”

“毕竟我要赚钱嘛，不然依你今天的吃法，不到三个月我们就要睡天桥了。”方秋山终于忍不住又摸了摸米浩的头，“还是要多说话，人要交流才不会觉得太寂寞。”

一段时间后，方秋山租了间铺子一楼开超市二楼住人，半骗半哄让米浩当上记账的收银，表面说是为了培养他的生活技能，实际是方便自己做甩手掌柜。

米浩这不要钱的白工，一做就做了七年，七年间超市里的大大小事都在为难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要问店长方秋山，酒吧喝酒闭门种花，要么干脆就消失十天半个月。

最长的时候足足失踪了三个月，电话不接邮箱不回，米浩差点准备衣冠冢，葬礼那天屁事没有揣着手听他哭着念完悼词，事后问起来，只回答去南极考察北极熊了。

人渣，米浩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这种人。年少心地单纯没看清这披着人皮的怪物，现在想起来还不如留他在福利院等死。上大学后，米浩千叮咛万嘱咐让方秋山就守在超市，找点正经工作别辜负了他那张俊俏的小白脸。

结果等放寒假回来，方秋山和小超市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张字条和卡片。

本来以为又是玩失踪的戏码，往年他再怎么玩闹，过年总会一脸无辜地提着年货出现在门口，厚颜无耻地讲自己在外面的传奇经历。多半是现编的，钱也没带回几个，还是经营的小超市供应了两人的时光。

但这次这个人渣真的人间蒸发了。

几年的租金一直都是方秋山在交，通过各种方法要来房东大叔联系方式，米浩才知道在一开始方秋山早就用他的身份买下了这块地盘，难怪当时他让他办理各种证件还说超市经营不善的话要在他的生活费里面扣。

去了他说不错的酒吧，结果对方根本就不认识方秋山这个人。记忆中方秋山经常打着去酒吧喝酒的名义偷溜出去玩，其实身上是很少带着酒气的。唯一一次喝醉酒是米浩考上了隔壁市的大学，不能照料小超市，他一口啤酒一抹泪水地帮忙收拾要带的行李。

需要补充的是，高三那年学业繁忙。米浩准备向方秋山卸任，结果这个人渣把小超市改成晚间营业，解释说米浩反正睡不着起来还能边打工边看书。

小超市终究还是关门了，这次米浩怎么也等不回那个方秋山。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看云辨天气，很久没关心哪时候会下雨。他只是想着和方秋山一起去吃碗阳春面，一起在小超市挡雨，那是他们的一个家。

仅存在的线索还是在字条和卡片上，说是字条其实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是有用笔写下的字痕。曾经有人在另一张纸上写过字，便留下了垫在下面的痕迹。米浩用铅笔让字迹重新显现出来，是一段未写完的话：

不要来找我，自己好好活下去。

记得照顾好我的花。

迟到的叛逆期一下子在米浩体内爆发，他用他能想到的所有脏话痛骂这个人渣，既然七年前把他从苹果树下接走，就应该负责到底，怎么能像养小猫小狗那样说丢就丢，气得当场烧了一壶开水差点淋在方秋山摆弄的花草上。

还有卡片，它和字条放在一起，质地坚硬不易折弯，材料不像塑料也不似钢铁，应该是某种定制的合金。在网上求助一番也找不到生产商家，拿马克笔在上面乱画也能简单抹除。米浩随身带着卡片问遍附近的扑克牌生产厂，也毫无结果。

直到天又下起了细雨，他出门慌忙没有带伞，匆匆路过一家商铺。只用一眼，他便看出陈列在玻璃橱窗内的一张扑克牌。

形状

、大小以及金属光泽都无比相像，反应过来时米浩已经推开这家商铺的门，门牌上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馆”。

“欢迎光临。”穿着黑底红边洋装的女人热情地摇着小铃铛，“客人请看到这里，那副卡片是我们的非卖品。”

店内的摆设是近期网络很流行的仿民国风格，鎏金留声机、手摇小电话，此外前台小姐没有穿旗袍，还真会是一个不错的咖啡厅或者花店。对，除了各种精致的工艺品，里面还有许多花，但不惹眼，只是安静地散发清香。

“即使是非卖品，也不要上手摸哟。”前台小姐又好心地摇了一下铃铛，她手中的铃铛是有点类似唐风的吉祥如意铜铃，铃身上部两侧饰四字纹，下部用金丝饰缠枝花纹，一摇一响如同天籁。

“对，听话，我们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清脆悦耳的铃声从轻到重不断响起，悄悄地掩盖掉屋外淅沥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