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晏把林清也拽到了休息区。
休息区是很大的,有水吧,有用来放松的按摩椅排成一排,最中间几张巨大的桌子,供大家中午在这里吃饭休息。
平时中午是很热闹的,可是到了午夜,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顾时晏打开了所有的灯,瞬间整个休息间亮如白昼。
“你……”
“你什么你?你娇气的嘞,到了不熟悉的环境,稍微哪个地方黑一点你都不敢放松下来。”顾时晏不怎么文雅地翻了个白眼,一摆手,来人重新将那些食盒摆在桌子正中央。
林清也抿了抿唇。
她的确是怕黑,所以结了婚以后搬到顾时晏家里,最初的几天,顾时晏不在家的时候,她必须把卧室的灯打开才能安心一点。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安排的原因,顾时晏除了出差的时候,其他时候回家都很早,林清也这个习惯慢慢就改了过来。
她本以为顾时晏是不会知道的。
她神思恍惚,顾时晏早就上前把那些食盒一一打开,“过来把这个南瓜粥喝了,陈姨特地熬的。”
林清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过来吃饭!”顾时晏没什么耐心地剜了她一眼,“你那上了年纪的陈年老胃,哪能经得起你这么败坏?!”
他把勺子塞进林清也手里的时候,林清也的手指颤了颤,眼睛缓缓转向他,剪水秋瞳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顾时晏突然觉得有点肉麻,又或者长久以来身居高位,今天的做法属实有些卑微,于是自尊心作祟,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死我事务所里我还得给你算工伤,你这正值壮年的,我还得赔一百多万。”
但凡顾时晏说话多少注意一点别人的死活,稍微察言观色一点,就会发现刚才的林清也差点就卸下了在外的冰冷伪装。
对于情感贫瘠到从所谓的“家人”那里都得不到关切的人来说,顾时晏的这份细心是可以击溃她的防备的。
但也只是在这句话之前而已。
林清也涌上的柔情褪去,“顾律师太客气了,只是一点小毛病,不会讹上您的。”
“不是,你……”
“顾律师和我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下次就不要麻烦陈姨了。”
她看了一眼那盒南瓜粥,毫不留恋,放下勺子就走。
“林清也!”
顾家主事人,红圈所最年轻的首席律师,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是一般人敢随意给他脸色看的。
送饭来的家里的佣人还垂着头等在一边,林清也就这么不给他面子。
顾时晏面上有点挂不住,脸黑了大半,加重了语气,“回来把饭吃了!”
林清也背对着他站着,深呼吸了两下,还是没回头。
正准备迈步,身后顾时晏的声音阴恻恻的,“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准备去给魏南风收尸吧!”
林清也顿住了。
转身看见顾时晏拿出了她的那张考核表。
顾时晏捏住了那张纸的边缘,语气中的危险不言而喻,“一。”
林清也攥紧了手指。
顾时晏挑了挑眉,指间的纸张已经有了裂缝,“二。”
“三……”
“铛——”
勺子碰撞上瓷碗的声音分外清脆。
林清也什么也没说,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喝得很快,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也品尝不到味道。埋着头一勺一勺地,机械地往嘴里送。
南瓜粥熬得稠稠的,哪怕有什么别的东西落进去,也荡不开涟漪。
顾时晏却很满意,拿了筷子夹了点小菜放进林清也的粥碗里,“你早点这么乖不就好了,非得要人家威胁你。”
“别吃这么快,又没人跟你抢。”
“你尝尝这个,陈姨最近开发的新菜式,你看你喜不喜欢。”
顾时晏瞅着林清也埋头吃饭,好像都顾不上理他的模样,乐了,把手上的那张考核表放在一边,还用手指抚抚平整。
“跟你说着玩的,我怎么能开除你?今天那个客户的反馈我听张律师说了,人家说没想到你看着这么人畜无害的脸下面端着一把AK47呢。”
“啧,当年老子也是被你这张脸给骗了,还以为你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小白兔。”
顾时晏美滋滋的,客户对林清也的夸奖听在他耳朵里,比夸他本人还高兴——
这证明他慧眼识英才,他就是挑出千里马的那个伯乐。
顾时晏顾大律师的嘴角一时之间比AK47还难压。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哎对,我不是看你早就出去了吗?怎么在所里呆到现在就算了,连晚饭都没吃?”
林清也听着他自言自语,一碗南瓜粥就着顾时晏不断夹给她的小菜,终于见了底。
她放下了勺子,“出去送了一份合同,回来把明天要
用的卷宗材料复印好。”
她没提在楼下见到沈挽意的事,可顾时晏是个人精。
且放下他在所里的地位不说,就算是欺负新来的,沈挽意和林清也几乎是前后脚进的正衡律师事务所,没道理林清也已经忙到这种程度了,沈挽意天天清闲得快活。
原本松快的气氛——至少在顾时晏看来是松快的气氛——蓦地凝滞了起来。
顾时晏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低下头,伸手去够被自己放在一边的那张考核表,又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别在那里的钢笔,给那十个空缺的其中一个画上了星星。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客户很满意,”顾时晏顾左右而言他,“继续努力,相信你不久就能把这张表完成了。”
“顾时晏,”林清也笑了笑,“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
“我可以接受你的考核,也遵守你的考核规则,但是如果你们私人之间的感情要卷进我的工作里,给我的工作造成困难……”林清也停了一下,“顾律师,那请您让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