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也没由来地开始烦躁。
整个律所,灯陆陆续续地黑了,几十层的高度,足以把整个A市都踩在脚下,林清也却只萌生了从这个窗户跳下去的冲动。
只要跳下去,这些纷纷扰扰就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清也?”
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醒了她。
林清也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窗边。
“你才出外勤回来?”同事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一边从打印机出纸口拿材料,一边和她搭话,“看你这一身的汗,深秋天凉,你小心着凉。”
“嗯。”
林清也微笑,掩盖下了自己片刻之前疯狂的想法。
是,魏南风的病还没有好,她说什么也不能现在放弃。
林清也找到了楼梯口,楼梯口乌漆嘛黑的,只有“安全出口”四个字,鬼火一样幽幽地亮着。
她回拨了奶奶的电话,那头的等待音没响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人单刀直入,连客套都没有,“清,干啥呢?”
林清也靠在墙上,“上班。”
“上班?”老人家咕咕哝哝的,“这都九点多了还上班呢?”
“嗯。”林清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寒暄,“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是听你姑讲,你哥马上要去考注册会计师了,”说起这些家长里短,老人立马变得中气十足,“你也得努力,好好学习,也把注册会计师考下来,你不知道这个证多值钱……”
“奶……”
老人年轻的时候,几十年前就是会计,那时候的会计吃香极了,所以即使到了林清也这一辈,老人心心念念的,还是想让林清也去当个会计。
也视林清也那个家世不错却学习不好,偏偏去学了会计,到现在还在家里啃老的哥哥为林清也的榜样。
林清也按住暴跳的青筋,“我学的是法律,我现在当的是律师。”
“当律师当律师,”被忤逆了的老人声音尖厉了起来,“律师有什么好?!我看律师就是个屁!”
这话一出,林清也就知道今天的这通电话注定不欢而散了。
林清也这边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电话那头当然也听不出来。
老人等了一会没等到林清也的顺从,意犹未尽地又追了几句,转了话题,“最近给家里打过电话没有?”
林清也无声咳出胸口的憋闷,简单道:“嗯。”
“嗯,这就对了,”老人心满意足,“你爸你妈这么辛苦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你吗?”
“嗯。”
“你现在也不在家,也不能帮着父母多做点家务,但是其他地方要多帮衬家里一点,不要让父母那么辛苦……”
林清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胸腔像是被千斤重担压着,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这边还要上班,”林清也拼着最后一丝耐心稳住自己的情绪,“我先挂了。”
“上班上班,你奶一给你打电话你就要上班,这么晚了上什么班……”老人不满地叫嚷起来,但不知是不是林清也后来的不反驳取悦了她,她宽宏道,“去去去,上班去吧……”
林清也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等那边传来挂断的忙音了,才掐断了连线。
她沉在漆黑的楼梯间里,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头顶的天窗影影绰绰落下几丝月光。
心口的位置绞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她好不容易直起身,走出楼梯间,正遇上还没下班的顾时晏。
尽管顾时晏作为高级合伙人,天天加班到凌晨那也是很正常的。
但两次都在楼梯口碰到,林清也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见鬼。
当然,觉得见鬼的不止林清也一个。
“脸色怎么这么差?”顾时晏拧起眉头,“跟个鬼一样?你别吓到别人。”
林清也笑了笑,心口连着胃都在抽搐,可还是冷得整个人都在冒凉气,“是没有顾律师的沈小姐光彩照人。”
“嘶——你这人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
“是么?抱歉,”林清也低头,脊背却还是笔直的,“以后顾律师想要我说什么,怎么说,顾律师写下来,我遵照执行就是了。”
背锅这种事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
她实在是梗得难受,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发泄口。
“你今天是不是吃了枪药了……”顾时晏不耐烦地拽住了准备跟他擦肩而过的林清也,嘴上骂骂咧咧,落在林清也额头上的手却是轻柔的,“机关枪一样的,都不给人说话的余地……”
顾时晏的手指上,带着常年执笔积攒下来的薄茧,触及皮肤的时候,有略微粗粝的触感。
林清也心尖猛地一跳,躲开了顾时晏的手。
“顾律师如果没有什么任务要吩咐的话,我就接着去工作了。”
她像个最普通不过的下属,
对自己的上司微微点头,随后大步流星地走过。
消瘦的肩膀在昏暗的逆光中成了一道剪影。
林清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抱起厚厚的一摞材料走到打印机前。
晚上回来加班打印材料的好处就是不用像白天一样排队。
林清也守在打印机跟前,二十多份材料还是很多的,尤其是每份材料都很厚的情况下,没过多久,连打印机都在微微发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事务所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所里的灯也越来越少。
林清也把最后一份材料钉起来,再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手头的工作还有很多,但最起码不是明天就要的了。
林清也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觉得胃里隐隐传来一阵绞痛。
好在律所的人也不多了,没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林清也蜷缩在自己的工位上,熟练地伸手去够最底下的一层抽屉。
那里面有她放的平时用得到的药。
只是手还没够到抽屉的把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怎么现在还没下班?”
林清也僵了僵,强迫自己慢慢坐直了身体,“顾律师。”
“既然没下班,”顾时晏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把几个精致的食盒摆到林清也面前,“陪我吃点东西。”
“顾时晏……”林清也失言,又迅速反应过来,把那些食盒收起来,“这是工作场合,这不合规矩。”
正衡是有专门的休息区的,从来没有人敢在办公区吃东西。
顾时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活动了两下脖子,拽起林清也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