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闻言得意一笑，扬起下巴，“哎呀”一声，正准备出言嘲讽，却不料——
“不，箭靶上的第四支箭，是璃王妃的。”
凌星洲低沉笃定的一句话，叫周围人皆是一愣。
凌将军说什么呢？
方才他们那么多人，全都清清楚楚看到海宁公主射中了靶心，凌将军怎的张口胡说？
然，旁边的周巡也开了口，“凌将军说得没错，箭靶上的第四支箭，的确是璃王妃而不是海宁公主的。”
他抬手往地上一指，“那支才是海宁公主的箭。璃王妃箭术了得，不仅命中红心，还用自己的箭打掉了海宁公主的箭。”
故而，同样是中靶两箭，璃王妃却有一箭命中红心，三局两胜的比试，是璃王妃赢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海宁不信。
建明帝眼皮稍稍抬了抬，吉康公公便颔首低头，带着几个小太监匆匆走过去，将箭靶和落在地上的长箭都拿了过来。
“皇上、公主、璃王殿下，箭靶上如今一共有四支箭，其中两支箭尾羽毛为白色，另外两只则是淡黄色，而这掉在地上这支箭的羽毛也是淡黄色的。”
海宁身形一晃，不肯相信，“淡黄色的，怎么会呢？”
她急急几步走过去，亲眼一瞧——
箭靶上当真只有两支箭的箭尾是淡黄色的，而这淡黄色箭尾的长箭，是她特地让人准备的。
“不，不，这不可能！”
纵然事实摆在眼前，海宁依旧不肯相信。
她蹙了眉心，皱着小脸，眼瞳不住晃动。
不会的，不会的。
这傻子方才分明连箭靶都射不中，如何能做到用自己的箭打掉她的箭？
这样的本事和能耐，恐怕凌将军和周将军都不一定能做得到吧！
凌星洲沉默一刻，低头抱拳，说：“微臣不才，箭术不精，是微臣能力不足，还请皇上恕罪。”
周巡也附和着颔首抱拳：“请皇上恕罪。”
“不，两位将军说错了。你们戍卫边境，保卫家国，为我大周立下无数战功，靠的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哪里是射箭技艺这一项，所以，何来有罪之说？倒是璃王妃！”
海宁语气一扬，眉眼斜飞，恨恨盯着陆笙，“海宁真是不明白，两位护国大将军都做不到的事情，璃王妃是如何做到的？”
世人谁不知晓，她陆笙是个傻子。
如今，她一个傻子的箭法竟把两位大将军都比了下去，完全是天方夜谭！
“照我说，定是璃王妃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偷摸用了下作手段！璃王妃如此品行低劣，胜之不武，海宁不服！！”
“海宁！怎么说话呢！”建明帝怒声斥责。
海宁不仅不惧，反而挺直背脊，目光定定，宛如流传千古、以死进谏的文臣儒士。
“父皇！璃王妃她当着众人的面弄虚作假，如此为人不齿，难道还不许海宁为自己鸣冤吗？！”
“噗！”
海宁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可旁边的陆笙听了却一下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海宁神色忿然。
陆笙眼睛眨巴眨巴，脑袋稍稍一歪，语气纯良极了，“海宁，我听懂了，你觉得我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赢的，对么？”
“不然呢？”
哪怕明日的太阳从西边升起，她陆笙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海宁，你可真傻，我既然能射中一次，就能射中第二次呀。”
陆笙轻轻一笑，从旁边的兵器架上随手拿起另一弓箭，再从箭囊中拿出四支黑色箭尾的长箭，转身向后走去。
“璃王妃，她，她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璃王妃要再射一次？”
“璃王妃！差不多有十五米了，可以停下了！”
有好心的宫人提醒，可陆笙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背脊挺直，身形坚毅，远远瞧着还有着几分叫人心惊的倔强。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五米！”
“二十五米？这么远？璃王妃是在开玩笑吧！”
“是啊，一个姑娘家，要在二十五米之外命中箭靶，这……这可能么……”
“……”
众人的声声质疑中，唯有仪态端方的顾衍神情依旧。
他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一下又一下轻轻在轮椅扶手点着，似悠哉游哉地等待着一场定会赢得满堂喝彩的绝世好戏。
“喂……喂……”
陆笙冲建明帝他们高高扬起右手，挥了挥，拉长声音喊说：“我准备好了，你们可看清楚了啊。海宁，尤其是你，看仔细了，我用的是随便拿的弓箭哦！！”
海宁：“！！！”
可恶，可恶，可恶！！这臭丫头还故意点她！！她不会真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能——
“咻！”
“
咻！”
“咻！”
“咻！”
干脆利落的四箭，如电闪雷鸣，又如骏马奔腾，凌空而起，唰唰而落。
陆笙的箭太快、太快。
风驰电掣间，众人甚至都没看清飞箭的影子，就已听得旁边箭靶上响起了一阵格外清脆铮鸣的“嗒嗒”之声。
下一刻——
“呀！你们快看！！箭靶上的箭尾如今都是黑色的了！”
“真的！是真的！”
“！！！”
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箭靶之上。
先前两白两黄的长箭，已然被四支有着黑色箭尾的长箭所取代。
“这……这……”
“海宁，你看清楚了么？”
海宁惊愕得踉踉跄跄，不住后退，一个不注意，脚下踩到一块小石头，差点没摔下去。
还是一路扬着弓箭、欢喜雀跃、小跑回来的陆笙及时扶住了她。
陆笙歪了脑袋，从下往上，看着海宁几乎扭曲得近乎狰狞的脸，十分“好心”地说：“海宁，好好的，你怎么都站不稳了呢？”
“滚开！”
自己连个傻子也比不过的事实，让海宁心态崩了。
她不肯接受陆笙的好意，反手死死掐住陆笙的胳膊，恶狠狠地斥骂起来。
“陆笙！你明明箭术精湛，为何一开始要装傻装笨？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一步一步把我引入圈套，要让我当众出丑的，是不是！”
“疼！放手！！”
因为愤怒，海宁手上的力气极重。
才掐了几下，陆笙就疼得呲牙。
可，此时此刻，海宁对陆笙只有无尽的怨恨、憎恶，她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丢脸的灾星、祸星！
更何况，这一次，她让自己当着凌将军的面大大出丑！
凌将军！
凌将军！!
想到凌星洲，海宁惊恐地抬头，果不其然，她在凌星洲的眼底看到了丝丝鄙夷。
“轰！！”
海宁所有的期待、向往都在顷刻间崩塌成灰烬。
看到她这副模样，凌将军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喜欢她了！
都是陆笙！
都是陆笙害的她！！
“你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公主殿下！”
海宁红着眼睛，发起狂来，伸手就往陆笙的脸抓去。
她动手的瞬间，她期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凌星洲，出于护卫众人安全的职责，一下站了出来，“嘭”的一下将海宁的手挡了回去。
同一时间。
神色沉沉坐在轮椅上的顾衍，也在瞬间褪下自己手上的七宝指环，一下打在海宁手背上。
巨大的冲击力，叫海宁吃痛得往后一倒，重重跌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凌将军，你为什么要帮陆笙这个贱丫头！！”
狼狈不堪的海宁，哭红了眼睛。
没比过陆笙，她没哭；璃王叔砸痛了她，她也没哭；但，凌将军下意识挡在陆笙面前的举动，叫她彻底忍不住大哭起来。
陆笙这丫头一直害她、欺负她，凌将军难道看不到她有多委屈么？！
为什么大家都帮陆笙，而不帮她呢？！
“呵。”
顾衍推着轮椅慢慢上前，冲着无可救药的海宁缓缓摇了摇头，他说：“她害你？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了，这里这么多人，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在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