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
海宁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顾衍眼眸凉寒如霜，冷冷盯着她，“本王胡说？海宁，你扪心自问，今日，你当真是要向本王的王妃赔礼道歉么？难道你不是借着赔礼道歉的幌子，故意刁难于她？”
他不傻，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里透露出对陆笙的厌恶、痛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要不是他顾念着建明帝的面子，根本不会让陆笙陪她演这出“负荆请罪”的戏。
“我……我……”
被人戳穿心思，海宁尴尬极了。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陆笙害她。
“就算我不是诚心赔罪，那又如何？”
她恶狠狠指着陆笙，愤愤说：“她明明箭术出众，为何一开始故意装出不堪一击的样子？还说她不是故意让我卸下防备、掉以轻心，让我当众丢脸？！她这不是故意害我又是什么！！”
“呵。”
顾衍又笑了，“比试本就有人会输，有人会赢。怎么到了公主口中，输了比试就是丢尽颜面？按照公主的意思，你岂不是一开始就想让本王的妻子当众丢脸。如此说来，要害人的不就是——”
你自己？
“好了……老九……”
顾衍三言两语之间便点明实情，叫建明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建明帝沉声低低唤了一句，把顾衍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顾衍沉默一刻，不再多言。
海宁一个不懂事的晚辈，他若逼得太紧太急，确实会伤了他和建明帝之间的和睦之情。
不过，顾衍不再往下说，不代表今日的事情没发生过。
海宁这个大周的堂堂公主，竟当着蒙古巴特尔王爷的面，做出如此错事，实在该罚！
建明帝责备的视线，久久停留在海宁身上。
一时间，整个靶场的气氛都变得分外凝重起来。
就在众人都颔首低眉，等着建明帝的雷霆之怒时，被海宁抓疼了手的陆笙却忽然开了口。
“你们都冷着脸做什么啊？海宁不就是比试输了，她输不起，打了我两下，干嘛都这么严肃啊？”
“？”
顾衍眉毛往上一扬，吃惊地看了陆笙一眼。
她这只从来不肯让自己吃半点亏的小狐狸，竟也有怜香惜玉帮人说话好的时候？
顾衍抬眼看了看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啊。
看到顾衍的神情，陆笙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怜香惜玉？她才不会呢。
她只是想着，海宁毕竟是建明帝和淑贵妃最疼爱的女儿，今日若他们真叫海宁名声尽毁、从此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恐怕会让淑贵妃彻底恨上他们。
自然，她并不觉得璃王府、顾衍、还有她这个璃王妃会怕了淑贵妃。
只不过，少树个仇敌怎么说都是好的。
所以，陆笙装着呆头呆脑的模样，上前向海宁伸出手，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还说：“好了，海宁，一次比试输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一次说不定就是你赢我了呢！”
孩童般劝诫的话，叫周围凝重严肃的气氛缓和起来。
是啊，认真想想，也就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吵吵嘴、闹一闹，哪儿就那么严重了？
先前觉得必须严惩的建明帝，神情也一点点舒展开来。
他对海宁说：“还不赶紧起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懂事？”连璃王妃这个心智不全的人都比不过？
建明帝缓缓摇头的神情，像是一根尖锐锋利的刺，一下刺进海宁本就脆弱不堪的心里。
一向最疼爱她的父皇，怎么也向着陆笙这个贱人了？
明明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
海宁心痛非常，咬牙狠狠拍掉陆笙的手，也打掉了陆笙给她的最后机会。
“走开啊！别碰我！我才不要你假惺惺的在这里装好人！”
“海宁！”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建明帝是真生气了，“你璃王叔已经给你留面了！好好向你璃王婶道歉！”
“我不要！我没错！！”
海宁哭得狼狈，啜泣连连，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无可救药，当真是无可救药！吉康！马上把公主送回她的营帐，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她离开营帐半步！！”
“父皇！父皇！！”
海宁被几个宫人架了起来，硬生生拖出了靶场。
陆笙见她这样，忍不住来到建明帝跟前，说：“皇上，海宁只是输不起而已，就别罚她了。”
但，建明帝却重重摇了摇头，道：“古往今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今日的比试既是海宁自己要求的，那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该面对。倒是你……”
建明帝重新看向陆笙时，眼中有几分惊喜，更有几分欣赏。
任凭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
与常人不同的女子，竟能有超过凌星洲、周巡的箭术。
“你赢下了与海宁的比试，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让朕奖赏你的？”
他不仅是以海宁父皇的身份，兑现海宁定下的比试约定；他更是出于赏识良才的心境，想要好好奖赏她。
“奖赏？”
建明帝忽如其来的好意，叫陆笙稍稍愣了愣。
“没错，无论什么，只要朕做得到的，朕都会答应你。”
“那……”
陆笙思忖片刻，再抬眸时，眼底尽是灼灼光华。
她语气定定说：“那我想和你们一同去狩猎。”
“狩猎？这怎么行？”
草原狩猎，那都是皇子、良将等一众男子才能参与的活动，她一个女子怎的会有这种想法？
建明帝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他怎么忘了，老九的妻子根本不是寻常女子，她会说什么、会做什么，都不是常理所能推断的。
更要命的是，短短两次碰面，他就发现她那性子犟得出奇。
果然。
一听建明帝说不行，陆笙立刻蹙了眉心，不解而失望地看着他，说：“诶，皇上不是说都答应我么？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我好像记得……有个什么词来着……哦！君无戏言！”
建明帝：“……”
他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咳！”
建明帝十分难得的放缓语气，再次劝她：“璃王妃啊，不是朕出尔反尔，而是这狩猎一事，十分危险。你身为女子，实在不宜参加。不然，你若出了什么事，朕可不好向九弟交代。你说是不是？”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次塞外出行，参加狩猎，为秋蝉取回六月的新鲜鹿茸，是她一定要做到的事。
所以，哪怕建明帝再三劝阻，她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伸手指了指方才的箭靶，说：“为什么不行？我的箭术一点也不比他们差，我要和你们一块狩猎！”
草原灿烂明媚的阳光之下，陆笙说这话时的表情，是那样的充满自信，而她脸上的光彩，也比世间最绚丽的花朵还要美丽。
“你…………”
这一次，建明帝完全被她坚定的态度给怔住了。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她的箭术这样好了。
她有着常人所没有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劲儿。
只是，可惜了……
她到底只是个傻女。
她若是个心智健全的男子，定能为这大周的天下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不过……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般坚持，那朕若再不答应你，倒显得朕着实无情了。”
“真的么？！”
陆笙又惊又喜，没想到建明帝这么快就答应了。
建明帝捋捋胡须：“自然是真的。”
一旁……
听到陆笙说出“为什么不行？我的箭术一点也不比他们差”这句话后，一直沉默不语、神情淡淡的周巡，整个人如被雷劈般怔怔僵在原地。
是他的错觉么？
定然是他的错觉吧！
明明他今日第一次见到她，她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他为何会觉得她方才说那句话时的神态、语气，简直和他深深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行？明明我的武艺一点也不差，还比许多士兵都要好，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们一块上阵杀敌，将那些侵扰边镇百姓的贼人都赶出关外？！”
少女坚毅的面容、铿锵的语气，恍惚间，竟和如今的陆笙，一点点、一点点在周巡脑海中重迭在一起。
“……”
觉察到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陆笙眸光一转，发现周巡竟用一种怀念往昔、追怀旧人的目光，紧紧看着自己。
猛的一下，陆笙心里止不住的犯恶心。
她咬紧后槽牙，捏紧双手，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愤怒、仇恨的情绪，朝周巡翻了个的白眼。
但是——
她却忘了，周巡毕竟是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的人。
近十年的相处，哪怕她换了容貌、换了身份，她不经意间露出的小表情、小动作，周巡都能敏锐地发现。
“！！！”
周巡心中又是一跳。
是梦么？
还是他花了眼？
他为何觉得，璃王妃竟和他记忆中的人有八九分的相似？
下一刻，周巡甚至都不由自主地向陆笙靠近，往她身边挪了几步。
但——
就在周巡的视线几乎快要黏在陆笙身上时，一道霸道而带有威胁意味的视线，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顾衍眸光漆黑如危险重重的深海，刹那将周巡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