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清清浅浅的一句话,如夏日惊雷。
陆笙再一抬头,顾衍那极具穿透力的视线更是叫她瞬间双手捏紧、周身一颤。
他为何忽然这样问?
难道,他知道她和秋蝉的秘密了?
不,不会的。
陆笙稳定心神,稳住呼吸。
秋蝉办事一向谨慎,顾衍不会知道的。她想,许是明日要出发去塞外了,他才过来随口问了问。所以……
“没……没有啊……”
陆笙朝他笑得天真无邪,掩饰说:“明日就要去塞外了,我高兴着呢,没有什么事啊。”
“……”
顾衍沉默一刻,眼底眸色愈发黑了几分。
良久,他盯着她再问:“哦,是么……”
陆笙心头跳了跳,却还是坚定对上他的眸子,不叫自己有半分的露怯。
而且,她还装出懵懵懂懂的模样,反问顾衍:“对啊,难道除了马上要去塞外玩了,还有别的什么事么?”
不是陆笙装得有多懵然无知。
而是她依旧选择隐瞒的态度,叫顾衍沉默无言,一点点用力捏紧了拳头。
“无事……”
他冷冷丢下这两个字,推着轮椅离开了芳菲苑。
确定他走远之后,陆笙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软,惶然跌在地上,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心、后背、额头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撇撇嘴,觉得顾衍有些怪怪的,“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变得那么吓人……都不像平时的他了……”
……
次日辰时刚过,陆笙坐上马车,晃晃悠悠从北城门出发,一路向乌尼草原出发。
乌尼草原距离京师三百四十多里,气温凉快,气候干爽宜人,建明帝每年盛夏炎热时节都会带上皇子、大臣来此避暑。
海宁一到了乌尼草原,就立刻让侍女为她换上鲜艳明亮的骑装、俏皮可爱的鹿皮短靴,来到建明帝的营帐,缠着闹着要去靶场射箭。
“父皇!宫里四四方方都是规矩,海宁都憋坏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草原,父皇,你就让海宁玩个尽兴嘛!!”
建明帝本是不想答应的,坐了十几日马车,他实在是有些累,想先歇一歇。
但,建明帝一来架不住海宁的死缠烂打,二来蒙古王爷听说海宁想射箭,立刻明日将靶场安排妥当。
建明帝无奈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若真那般想去便去吧。”
“父皇!你和海宁一块去吧!”
海宁缠着建明帝撒娇,余光却时不时往旁边的凌星洲身上瞟。
此次塞外出行,父皇的安全,是由凌将军和周将军负责的。
她只要能让父皇答应她,随她一块去靶场,那凌将军随同前往,定然能看到她的美,看到她射箭时的俏丽模样!
说不定她到时候还能让凌将军手把手指点她射箭技艺。
只是简单想了想,海宁就不由红了脸颊。
她越发卖力地晃了晃建明帝的手腕,说:“父皇,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海宁的射箭功夫么?”
“行了,行了,瞧你这猴急的模样,朕就好好看看你学了多少。若是技艺不佳,丢了朕和你母妃的颜面,朕定要好好罚你。”
建明帝话虽严厉,眼底神色却是满满的慈爱之情。
他有好几位公主,却只带了海宁一个人来乌尼草原,足以证明建明帝有多宠爱淑贵妃,多喜欢海宁公主了。
到了靶场,海宁心头小鹿乱撞,摆好架势,露出自己最美的姿态,射了几箭都射中了靶子。
建明帝夸了她几句技法不错,便转头和旁边的蒙古王爷聊起了蒙古诸部之间的关系和矛盾。
海宁见众人,尤其是凌星洲不再关注自己,心里一下就急了。
她娇俏的小脸一皱,拧了起来,她想:她一个人在这儿射箭,没有陪衬、没有比试,确实有些太无趣,怪不得父皇他们不愿注意她。
“啊!”
她想到什么,提着裙子几步跑到建明帝身边,眼睛眨巴眨巴。
“父皇,海宁听说璃王婶为了此次塞外出行,特地学了骑马射箭。既然现在靶场都立好了,何不把璃王嫂叫来,让她也试一试呢?”
“璃王妃?”
建明帝有些警惕地将海宁看了看,好端端的,她提老九的媳妇做什么?之前,老九媳妇入宫请安,海宁这丫头就故意闹了事儿,他还记得清楚呢。
海宁知道建明帝心中所忧,立刻低下头,自责又悔过地说:
“是啊,上次海宁胡闹,让璃王婶受了委屈,都是海宁的不是。海宁认真反省己过,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向璃王婶赔礼道歉。希望能和璃王婶一块在草原骑马射箭,解开之前的矛盾和心结。”
建明帝闻声点点头,捋捋胡子,说:“你能有所悔改,父皇心中甚慰。既然你真心想向你璃王婶赔罪,那朕自会成全你的这份好意。”
“那海宁这就派人去请璃王婶!”
灿烂阳光里,海宁笑得开怀,要不是她那双眼睛里间或透出几分阴沉狠毒,真让人觉得她是好心邀约。
海宁在心里估摸着时间,觉得陆笙差不多快到了,便认真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装。
毕竟,若无丑,何来美?
只要有陆笙那个傻子呆头呆脑的往她身边一站,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必说,大家自会觉得她如天上明月,皎洁明亮,而陆笙那个傻子只不过是地上的小小尘埃。
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然而——
“诶,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是谁啊?”
“莫不是那位蒙古姑娘,瞧着如草原上的小太阳一般明媚娇艳,真好看呢!”
“你们胡说什么呢!那是璃王妃!”
“璃王妃?!”
“是啊,她旁边那位不是璃王殿下又是谁,你们都是什么眼神?”
“……”
远远的,陆笙穿着红衣,逆着阳光,盈盈而来。
一个月的努力训练,陆笙长高了也长结实了。
虽然她如今的身形依旧纤细高挑,但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瘦得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跌倒的小瘦竹竿了。
陆笙健康的体魄、挺拔的身形,在塞外广袤开阔的天地中,显得勃勃而有生命力,叫人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她。
本想用陆笙的痴傻丑陋来衬托自己的海宁,计划狠狠落了个空。
她原本还笑着的脸,瞬间僵硬扭曲。
臭丫头、贱丫头!这个傻子怎么永远都这么让她生气啊!太讨厌了!
海宁恨着恨着,突然发现陆笙这傻子的视线竟直勾勾地看向他们这边,一直定定的看着凌星洲,凌将军!
海宁双眼滴血,指甲掐进手掌心里,这个女人要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她一个嫁了个的妇人,怎么好意思这样盯着璃王叔以外的男人看个不停?!
可海宁根本不知道,陆笙看着的,根本不是凌星洲,她远远瞧着的,一直都是站在凌星洲身旁的——
周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