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二儿子汪福佑的这一席话,汪一钱心里开始盘算开了,自己觉得挺别扭的农会、互助社、夜校以及识字班之类的事情,没想到被这小子给玩出了新花样,看来以后还不能光用老眼光看这小子了,有事多问问他的主意倒也不错。
正在沉思默想时,只听汪福佑说道,
“爹,那咱村里办这互助社、夜校和识字班什么的,都是谁出钱出地方啊?”
汪一钱的脸瞬间阴沉起来,恨恨地说道,
“还不是占用了咱们村里的关帝庙吗?造反的穷棒子们怎么连神仙都不敬了!”
“至于这钱嘛,还不是摊派和强行募捐来的?我都捐了五担谷子了”,汪一钱一想到村长因为办妇女互助社和识字班向自己摊派时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爷俩正在唠嗑时,汪赵氏喜滋滋地从厨房里出来招呼汪一钱和汪福佑吃饭,
这汪福佑一见,登时喜出望外,连忙拉起娘的手说,
“您老人家可是辛苦了,随便弄点干挑面和酱羊肉就最好了”,
汪一钱斜睨了二儿子一眼,心里想,看来这小子是烧包了,吴州这地方最好吃,县城里的饭馆老字号又多得是,这小子当着这县团防局老总,少不了天天在外面胡吃海喝的。
这么想着,汪一钱就起身到了正堂里的八仙桌前,那里早摆好了一桌子酒菜,有烂糊鳝丝、细沙羊尾、老法虾仁、松鼠鳜鱼、清蒸白鱼、腌笃鲜、吴式剪羊肉、太湖炝白虾、太湖大闸蟹、田螺嵌肉等菜肴。
这汪福佑先扶住爹爹汪一钱坐定,又拉着娘汪赵氏坐下,然后自己才坐下。
这汪一钱看在眼里,故意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说福佑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汪福佑一时弄不清爹爹的真实意思,只好陪着笑脸道,
“爹您打趣我了,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最随您和我娘啊”,
一边的汪赵氏早笑得合不拢嘴了,劝道,
“老头子,你就别光顾着说话了,快和儿子喝酒吃菜吧”,
“是啊是啊”,汪一钱边说着话边拾起了筷子,
这汪福佑是何等机灵啊,只听他恭恭敬敬地问道,
“您老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啊?”,
一见被儿子说破了心思,汪一钱就势拾起话头,说道,
“福佑啊,你看现在这农会什么的,咱怎么办啊?”
“爹,咱就以静制动最好,那农会虽说收了您几担谷子,可也不光是咱家缴吧?”汪福佑说完,眼睛望向汪一钱,似乎想探寻到爹爹的内心。
“呃,这倒是,反而是互助社帮咱家平息了家庭矛盾了呢”,汪一钱道。
“哪不就得了,现在啊,形势有些乱呢,也不知道以后是谁的天下呢?”汪福佑神秘兮兮地说道。
刚刚拈起酒杯呷了一口酒的汪一钱,听得这话,当即问道,
“福佑,这是在家里,你听到的和看到的,不必要瞒着你爹你娘”,说完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汪赵氏嘱咐道,
“老婆子,福佑在家里给咱说的话,可不能到外面去说”,
“那福保和小艳两口子能不能说?”汪赵氏追问道,
“也不能说”,汪一钱盯着老婆子重重地说道,
“我记下了”,汪赵氏答应着。
汪福佑见状,连忙道,
“爹,娘,我只说说我听到的和看到的,你们就大致会明白了”,
说罢,汪福佑就把国民政府正在弹压各地军阀、各地军阀如何不服、大有大打出手进而决裂的可能,共产党趁机拉起了不少队伍、争到了不少地盘、当地老百姓如何拥护共产党、地主乡绅如何被镇压等情况都一一说了一遍。
汪一钱听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自己此前道听途说的消息都是真的啦?上年这浙南发生了祖祖辈辈罕见的大灾荒,不少地方都饿死了人,穷人们过不下去就揭竿而起造了反,成立了很多农民武装,这些穷人们占山为王,专门跟地主豪绅们过不去。
消息传过来后,吴州当地的地主富户们纷纷转移和藏匿粮食、财产,自己不也一样未雨绸缪过吗?还不是害怕贫瘠的浙南地区满足不了饥不择食的灾民们,尤其是灾民们的身后还有农民武装在撑腰,有共产党人在煽风点火和发动组织。
想到这里,汪一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汪福佑见爹爹一时无语,还认为爹爹没怎么听懂自己的话,正要说话,被汪一钱摆手制止了。
他哪里知道,爹爹汪一钱此时心里正在飞快地翻腾着---
“难不成这些穷棒子们日后能得天下?要那样的话,自己可得早做打算”,
想到这里,他就茅塞顿开一般,对着汪福佑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那咱就先不出这个头,常言说的好,这出头的椽子先烂,你在外面信息灵通,多听着点,多回来给我说道说道”,
“爹,娘,您就放心吧”,一见爹现在希望自己常回家看看,汪福佑心中大喜。
吃
罢午饭,汪福佑就告辞了爹娘,赶回了县城。
却说,这汪赵氏送走了二小子汪福佑,就要回房间午休,这会儿,大儿媳刘小艳门帘一挑,回来了。
刘小艳一见屋子里的八仙桌上还没有撤走的酒菜,闻到一阵阵的酒味,就皱了皱眉头,当即问道,
“娘,谁到家里做客来了?”
汪赵氏一见大儿媳问起,连忙说道,
“媳妇,不是什么外人,是福佑回来过,本来要去喊你和福保回家一起吃饭,又怕耽误了你的正事,啊,你吃过午饭没有啊?”
“娘,我吃过了,是他二叔回来了,倒是稀客啊”,刘小艳道。
“是啊是啊,这小子一年到头也不回个家”,汪赵氏讪讪地说道。
提起这个汪福佑,自己这个小叔子,刘小艳就没有半点好感,不说别的,自己过门这几年,汪福佑回家来也没有几次,可就这么有限的几次回家,这汪福佑的眼珠子就恨不得钻进自己的胸脯里,那色迷迷的样子,每每想想都恶心。
唉,谁让自己长得这么好看呢?俊俏俏的丹凤眼,弯月般的柳叶眉,红艳艳的樱桃口,配上一张别致的瓜子脸,要多美就有多美,配上自己那浑然天成的魔鬼身材,一对蜜桃型的圆鼓鼓大奶高高隆起,似乎要撑爆了衣衫,浑圆的美臀挺翘翘的,修长的大腿走起来风姿摇曳,真得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呢。
想到这里,刘小艳忽然有了主意,笑问道,
“他二叔带回来什么好消息了吗?”
“这倒没有,没有”,本来这汪赵氏是想跟儿媳妇絮叨叨叨的,可一想到老头子嘱咐过自己,还是忍住了没敢吭声。
“娘,您老人家前两天跟我提的到互助社的事儿,曼祎姐同意了,你明天就可以跟我一起去参加活动和识字啊”,刘小艳早就从婆婆汪赵氏吞吞吐吐的语气中,明白了一些,心下想,怪不得不让大儿子大儿媳也回家一起吃饭呢,原来这两老东西是背着我们跟老二商量事情呢,哼……
汪赵氏太了解大儿媳了,她知道今天的事儿儿媳妇肯定恼了,但也只好后面再转圜了。
毕竟,这大儿媳也是自己家撞了大运才娶来的不是?还是要多捧着点吧。
想清楚了这些,汪赵氏连忙陪着笑脸道,
“我就知道我的儿媳妇能干,帮娘一下子解决了,娘明天就跟你一起去”,
“就是不知道像我这样的老婆子,那互助社里还有没有啊?”汪赵氏有些不放心,又追问道。
“娘,您不老啊,曼祎姐说了,您一去,保准这村子里和您一般大小的老姐妹们都能响应您,也去这互助社凑热闹去呢”,
原来,这汪一钱为人奸诈、待人刻薄,在村子里人缘并不好,但这汪赵氏恰恰补了这个缺,凡事热心,对待给自己家扛活的长工和下人都很不错,时间一长,这汪赵氏在这塘口村就赢来了好人缘,街坊邻居的遇见事情往往不给这汪一钱面子,也会给这汪赵氏面子。
几天后,汪赵氏就随着大儿媳妇刘小艳一起到了妇女互助社,自然是受到了王曼祎等互助社负责人和互助社其他成员的隆重欢迎。
汪赵氏进了这互助社,这才发现这互助社的有趣所在:
这互助社里教授识字和文化,一点儿都不像私塾和新式学校那样刻板和严肃,除了村子内外的新鲜事儿、新气象都编成了顺口溜,如:
大姑娘、小媳妇,走东家、串西户,下了炕头进地头,互助社帮腰杆首。
女娃子、男娃子,都是成事好娃子,只要心在奔日子,不愁吃穿不愁住。
……
除了乡村新鲜事,还有国内外大事儿,如:
打倒洋财东(打倒帝国主义),不受奴役气,没有压迫事,日子就甜蜜。
地主都有手,专欺贫雇农;农民勤劳作,受欺又挨饥;想想不公平,团结起来争。
……
诸如此类,不仅通俗有趣,而且生动诙谐。
此外,妇女互助社里还教唱新式歌曲,如:
《国民革命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
工农学兵,工农学兵。大联合,大联合。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帝国主义。齐奋斗,齐奋斗;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送别歌》------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此外,王曼祎还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