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余老太爷光鼐刚刚仙逝,早有《大公报》、《申报》、《南华早报》等发布了要闻消息,余氏一门自是上下忙碌异常,登门悼唁者络绎不绝。吊唁者当中,既有贵为北洋政府曹锟总统派来的吊唁官员,也有地方督军、省长等封疆大吏派来的专使,还有英国、法国、德国等国家的驻华使领馆官员。
凑热闹的远远不止这些官员,连秀才军阀吴佩孚、笑面虎孙传芳、东北王张作霖、山西王阎锡山、西北军阀冯玉祥、桂系军阀李宗仁、云南王唐继尧等等风云人物都纷纷派出代表,远在宁夏的马鸿逵、马鸿宾、马步芳等也派出了高级官员登门,摩肩接踵前来吴州余府吊唁余老太爷。
余氏家族的掌门人邢太夫人的家乡淮安府城派出了庞大的代表团专程前来,杭州省城、嘉兴、宁波、衢州、金华、台州、温州、丽水、舟山、徽州、宣城、无锡、苏州、南京、南通等地政府派来的专员代表纷至沓来,一时间余府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至于与余氏家族素有生意往来的商贾更是纷至沓来,甚至近在咫尺的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青帮大佬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势力也派出代表上门吊丧,更有广东国民革命政府派人前来吊唁,蒋介石以粤军总司令部参谋长兼黄埔军校校长的身份派员致送挽联“创兴实业,弗避艰危;耄期爱国,曾不后人”。
一时间,南腔北调、国语土话、洋文番语嘈窃异常,土洋混杂,倒也自成一番闹场风景。
回头说这余光鼐老太爷的儿孙,那可是个个人才,人人出息。
长子德正,时任北洋政府财政部次长,娶妻萧氏,为湖北督军萧耀南之女。
长女德英,端庄典雅,毕业于上海圣约瀚大学,在上海的教会医院公济医院担任医师,夫婿为上海总商会会长、浙江财团领袖虞洽卿之侄虞志摩。
次子德大,主持家族经营事务,长袖善舞,交际手腕十分了得,娶妻何氏,为直系军事集团总司令吴佩孚大帅的远房表妹。
三子德光,时任东北王张作霖的奉军副师长,娶妻王氏,为奉军元老汤玉麟的妻侄女。
次女德蕙,蕙质兰心,是余家第一个留洋美国的子女,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回国,进入南京金陵大学任教,随后嫁给时任金陵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的柳西疆为妻。
三女德苓,泼辣伶俐,于东吴大学毕业后,进入上海《申报》担任编辑,与报纸主笔沈西泠结为伉俪。
四子德明生于清光绪十六年,是余光鼐老太爷夫妇最疼爱的小儿子,禀赋聪颖,从小顽皮淘气,厌文喜武,屡屡逃避私塾先生的功课,背地里跑到吴州城里武术名师王小石的武馆里偷师学艺,为人仗义,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常常与四邻八舍小伙伴们聚众打闹嬉戏,更不乏上墙爬树、摘瓜顺桃的行为举止,时不时会被街坊族人找上门来告状,令余老太爷夫妇头疼不已。
既而,德明年满十八岁时,恰逢浙江陆军小学堂招生,德明报考成为陆军小学堂的学生,从此踏上了习武从军之路,学习三年期满后进入武昌陆军预备学校学习军事科和学科,两年后毕业分配到湖北都督黎元洪的陆军第二十一混成协见习当兵半年,后于民国三年初升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二期步兵科学习。
余德明的同学中有陈继承(曾任国民党南京卫戍总司令部总司令)、陈铭枢(曾任国民党南京政府广东省政府主席)、刘峙(曾任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刘文辉(曾任国民党政府四川省政府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林业部部长)、李济深(曾任国民党广东省政府主席、后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孙岳(曾任国民党河南省政府省长)、王柏龄(曾任黄埔军校教育长、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邓锡侯(曾任国民党四川省政府主席)、吴佩孚(直系军事集团总司令)、秦德纯(曾任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熊式辉(曾任国民党东北行营主任)等民国时期风云人物。
余德明于民国五年六月自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经人介绍,进入广东陈炯明部担任军职,期间经友人介绍,娶侨居南洋的华侨富商林济世的女儿林月蓉为妻。
民国十三年,从南疆到北国,涌动着革命的洪流,喧嚣着政权的更迭。
是年春天,孙中山在广州筹建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招募教职人员,经保定军校同学、军校筹备委员会委员王柏龄推荐,余德明离开陈炯明部队,进入黄埔军校担任步兵科中校战术教官。
在三月的广州,偏居一隅的黄埔长洲岛上,一群怀揣“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报国之志的热血男儿,聚集在刚刚成立的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里,成为第一期学生。
共产党人周恩来、包惠僧、熊雄、聂荣臻、肖楚女、恽代英、叶剑英等和国民党人李济深、邓演达、何应钦、王柏龄、顾祝同、钱大钧、刘峙等共同担负起了军校的训导、教授和管理等责任。
孙中山先生对军校寄予厚望,特命蒋介石担任校长,廖仲恺担任党代表,“开办这个军官学校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
危亡”,政治训导、军事操练随即如火如荼地展开。
九月里,奉系军阀张作霖出动六个军及海、空军一部共十五万人进军向有着“天下第一关”美誉的山海关进发,并向赤峰、承德方向推进,直系军阀吴佩孚遵照北京政府曹锟总统命令,组织海陆空军近二十万兵力,以吴佩孚为讨逆军总司令,以王承斌为副总司令兼直隶后方筹备总司令,彭寿莘为第一军总司令,王怀庆为第二军总司令,冯玉祥为第三军总司令,张福来为援军总司令,还有海军、空军各一部,总兵力近20万人,依托长城天险组织防御,并对各军的作战任务做了具体部署。
随即,吴佩孚命令第三军总司令冯玉祥出兵古北口经滦平、承德向北进军,胡景翼作援军,策应前方。直奉战争随即爆发,交战双方在朝阳、赤峰、山海关、九门口、石门寨、杨柳青、玉麟山等要隘展开激烈争夺,辽西、大半儿热河和直隶北部卷入战火,硝烟弥漫,沿线百姓流离失所,凄惨无比。
这次战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海军、空军参加并发挥重大作用的内战,新式武器如坦克等纷纷登场,重炮、重机枪、地雷的使用均为之前战争所罕有,死伤尤为惨烈。一时间,交战区域草木不生,人畜不养,生灵涂炭,池鱼林木,那种境况惨不忍睹……
南疆北国的多事之秋中,余家子孙涉险其中。南疆,黄埔军校里有时任步兵科中校战术教官余德明,余老太爷的小儿子;北国,北洋政府里有时任农商部次长余德正,余老太爷的大儿子,还有时任奉军副师长的余德光,余老太爷的三儿子。
得到余老太爷仙逝的电报后,三儿三女携带各人眷属,暂别公务和战场,快马加鞭赶回吴州老家。
余老太爷的丧葬肃穆隆重,前来拜别送葬的队伍延至十里开外。余府雇请一百零八位禅僧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设香坛于上金禅寺,求请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七日解冤洗业醮,而后停灵余氏墓园,园前延聘五十高僧及五十高道按七作法事。
仪式既毕,余府主人送别客人,邢太夫人、杨夫人婆媳二人,召集余家儿子、女儿、儿媳、女婿及余光鼐的族兄族弟及余府管家、余氏家族产业各主要管事的人员百余人,在大厅坐定聚合议事,只听余德正缓缓说道:
“眼下北京政府令出不行,财政支绌,各方势力觊觎,内外交困,列强施压,料难长久维持”,
“大哥所言极是,家族生意愈加艰难,洋货争抢市场,洋行生意明显好于国货商行,长此以往,势必更加艰难,应早谋良策才是”,余德大接过余德正的话头;
“大哥二哥此言差矣,我在张大帅手下做事,看到的却是奉天城里繁荣热闹,百姓生活安康。我虽是一介武夫,不懂经商赚钱,但为何东北如此繁荣?要知道我们吴州可是自古繁华不输金陵啊”,这时余家老三余德光粗声大嗓地说出一番疑问来。
就在一众人等哑口无言之际,只听女眷堆里传出燕语莺声,邢太夫人虽然已年过八旬,但依然童颜鹤发,耳聪目明,她循声望去,却是在上海《申报》担任编辑的三孙女德苓。这时,只听德苓快人快语,
“我在报社时,曾数次前往东北采访,也曾到过三哥驻防的奉天城,三哥所言不虚,东北确实繁荣,百姓安居”;
说到这里,德苓故意停顿一下,观察祖母邢太夫人、母亲杨夫人和族伯族叔、兄弟姊妹们的反应,见大家都将眼睛望向自己,德苓心中不免得意,她接着说道,
“外界皆认为张作霖大帅是绿林出身,草莽英雄,好像没有什么见识。其实不然,张大帅治理下的东北,称得上是东亚最富庶的地区,富庶程度远远超过中国其他地区,两个东北的经济顶得上一个日本国”。
“东北黑土地肥沃,粮食产量居全东亚地区第一,大豆产量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二还多,煤炭、矿产等物产更是丰富。东北机器工业发达,工业体系很完整,有一流的军工厂、练钢厂和造船厂,那个奉天城里更是商铺林立,客商云集,生意兴隆着呢”。
此语既出,四座皆惊,余德光听闻三妹这一番话,先是向三妹投以赞许的目光,朗声接道,
“张大帅确实大智若愚,粗中有细。早年间,袁大总统召见张大帅,那时张大帅还是第二十七师师长,袁大总统本意是想看张师长有没有野心,所以就趾高气扬地问道,‘张师长,你觉得在奉天那边怎么样?本大总统是再给你一些兵呢,还是再给你一些地盘呢?’你们猜张大帅是怎么说的?”
说到这里,余德光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到一大家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揭开谜底,不免有些得意,于是绘声绘色地说道,“张大帅闻言,马上毕恭毕敬地答道,‘我们奉天是个小地方,用不着那么多兵马,但您手腕上的金表很好看,能不能赏给我啊?’袁大总统闻言心中一喜,当即撸下腕上金表递给了大帅,从此对张大帅彻底放了心。
自此,袁大总统对绿林胡子出身的张作霖彻底放了心。看来啊,张作霖胸无大志,腹无点墨,实在土得掉渣,难成气候。可他哪里知道,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