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韦安石看完春播后,对寒云能控制云阳韦家的五千亩田地不再有任何怀疑,进而向寒云和韦弦提出告辞,快马返回长安,他要第一时间亲自向族长爷爷汇报云阳之事。
身在长安城的韦康已收到安石来信。看完后,深有体会,惊叹于寒云的大手笔,竟能以一衙之力授全县百姓之钱。
换成韦家,别说那些与韦家毫无关系的百姓,就算是韦家自己的仆役和佃农,他韦康也自认做不到,不是他不愿做,而是韦家的财力不足于长久。
可,寒云又是如何做到长久而不枯?
韦康打开安石送来的两袋玉米,一袋如金黄色面粉,一袋如粟米粒。老道的他大致猜到便是这种粮食。
至于安石来信提到的预付钱财,粗算竟然高达一万五千七百五十贯,让他震惊不已。
倒不是说他韦家拿不出来,而是寒云直言只要铜钱,不要绢帛,一时之间凑齐万五贯的铜钱还真有点难。
寒云为何不要绢帛?
一来,唐初虽然认可绢帛等同于铜钱,但是一匹绢帛折价才三百文。显然三百文比一匹绢帛更便于存放和携带。
二来,交易一千文以上,亦令钱物兼用,违者科罪。那是开元二十二年十月六日后的事【出自《唐会要》卷八十九】。
三来,寒云来至后世,知道绢帛这玩意儿,一旦纺织技术突破,就会严重贬值,而他就要干这事。
四来,一堆的绢帛堆放在牢房,岂不是发霉腐烂了。
韦康正在寻思着接下来如何应招,管家前来说道:“主家,小郎君回来了。”
“安石回来了,让他来见我。”韦康双眼一亮,本来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能接手族长之位,可惜年纪轻轻不幸病故,由此韦康才亲自教导时年不过三岁的韦安石。
说起来,在韦康的后辈之中,他和韦安石的感情最为深厚。
“孙儿见过爷爷。”韦安石一来便见了一个晚辈礼,在他的心目中,爷爷比父亲和母亲都要亲,毕竟他是韦康从小一手带大的。
“安石已寄回家书,带回粮食样品,为何今日又匆忙而回?”
韦安石便把今日午前看见的韦家庄子春播一事详细说来。
“你是说云阳令,不但在万众面前宣布租用全县的农田,还宣布云阳供销官营独家买卖云阳粮食?”
“确实如此,当时刑部尚书李靖也在场,料云阳令做不了假。”
综合韦安石今日所讲,韦康顿觉解开了昨日迷惑之处。
他昨日迷惑一,如此大张旗鼓在云阳助农兴商,难道不怕农夫之家丢了田地,丢了预士之额。
如今看来,原来云阳令将生产和售卖分离了。
凡云阳农夫之家,只需事粮食耕作和食品加工,而收购和售卖则交给了云阳富商和京兆韦家。
还用一个官营身份的云阳供销统筹一切,将各个环节掌控在手。
【简单解释一下,《唐六典》卷三:辨天下之四人,使各专其业:凡习学文武者为士,肆力耕桑者为农,功作贸易者为工,屠沽兴贩者为商。(工、商皆谓家专其业以求利者;其织饪、组紃之类,非也。)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
【意思就是:农夫自己生产粮食或者把粮食再加工为食品卖出,不以商论。自然就不用怕农籍变商籍了。】
迷惑二,云阳令就不怕韦家或者其他世家直接去田里收购吗?
如今看来,他把农夫都变成了云阳供销的佃农,而且还是给租粮和月钱的佃农,哪个世家又能从农夫手中买到粮食呢?
更绝的是云阳供销这个统购统销,粮食买卖的时候它就是商,统筹安排的时候它就是官。
“绝,太绝了,云阳令绝非常人,能如此控制全县粮食生产,普天之下,怕找不到一个县令能有如此魄力和胆识了。”
韦康想通这点,拍案叫绝,不过他并未说出,而是想听听韦安石的见解。
“安石,你说说你的看法和决定。”
韦安石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到爷爷定有如此一问,早已思考成熟,挺起胸膛,不快不慢说道:
“定购五万石,合六十三万斗,全磨粉,得五十万斗有余,斗价二十五文进,四十文出,得差利四百四十万文有余,利可达四千贯。若一半粉,一半粒,利可更高。”
停顿一下,想起还有本钱未说,又提及:“用本一万五千七百五十贯,年回两万贯,孙儿觉得,此买卖可行。此为其一。”
卫康对安石的算学向来满意,并不怀疑他的计算,而是希望听到他说出其他的,于是搭了一句:“其利尚可,其二为何?”
韦安石道:“其二。韦家售卖玉米,所用不过自家人手,自家工坊,自家商铺,并无额外之本。所谓本家本行,不会出意外纰漏。云阳令曾言,无论粮价如何,均可保我差价最低斗十文,故而,价高利多,价低不亏,可谓稳赚不赔。”
“其三。长安城人口总有恒定。韦家
若年年售出五万石的粮食,或更多,必然压制五姓家之粮,此消彼长,过得几年,怕他们售卖粟米的心都没了。彼时,定会贱卖京兆田地,正是韦家大举兼收之时。其受太上皇之恩而蚕食京兆韦家之地,当全数吐出。”
韦安石此话如一拳重重打在韦康胸口,当初韦家政治投机失败,在京兆之地连连被五姓世家蚕食,迫于太上皇的缘故,韦家只能退而求全。
今,陛下登基,削减皇家宗亲爵位,收回封地,又因五姓支持隐太子而迁怒其身,处处限制其壮大,正是韦家重新崛起的好机会,韦康怎能看不见。
奈何,五姓不但势大,还彼此联姻,已连成一体,韦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倘若能借云阳之势,在粮食上予以反击,正是时候。
韦康见安石久久不语,想来定是已道出所有,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一点遗憾,这孩子不及弱冠之龄,能看到此三步,也算是韦家中的佼佼者,可惜最为关键一步未曾想到。
“安石所言,深得我意,不知此去云阳,可知四方和云阳令关系如何?”
韦康此话如同南辕北辙,本讨论商道,突然一个掉头,讨论起男女之情,着实让韦安石有点反应不及。
“据孙儿观察,云阳令对四方的爱慕之心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韦康一愣,这话说的,感觉云阳令就是一个好色之徒一般。
“四方对云阳令又是何意?”
韦安石想起了今日春播,韦弦听完那一番开场白后的表情,哪还有云蒙才女的高冷与矜持,叹了一口气:“哎!我看四方妹妹也是心生仰慕,中意的很吧。”
听此一说,韦康大为欢喜,如今韦弦双亲均亡,血亲长辈又窥伺其家田地,早就不和,应是他这个族长爷爷主持韦弦婚嫁的大好时候。
若是让韦弦嫁给云阳令,岂不是将他绑在了韦家。
韦康正为自己的想法暗自得意之事,未料韦安石说了一句:“爷爷此话是想将四方嫁与云阳令吧?孙儿认为此路未必能行。”
“又是为何,难道那云阳令已娶妻?”若是如此,韦康是要考虑几分,堂堂韦家的才女怎能嫁人为妾。说出去,韦家都要被五姓笑话。
“我看那云阳令倒是未曾娶妻,只是爷爷忘记了陛下封赏了四方其弟韦坚为县男了吗?如今以云阳令之名望,断然不会入赘韦家。若是四方嫁出,其幼弟又如何能守住五千亩田地?若是四方带着幼弟嫁入寒家,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一个县男跟着姐姐入了夫家。”
嘶,韦康一愣,当初以陛下册封云阳韦家为荣,如今想起岂不是给韦弦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此事暂且放下,那云阳令身边可还有合意女子?”韦康担心五姓用此招收拢寒云。
“女子?”韦安石想到了李青云。
要说寒云身边还有经常出现的般配女子,李青云算一个,可两人明显不对付,断然不会的。李青云可是自己看上的女子。
“应该没了。”
“哦。安石先去往你二叔处,看看韦家钱库,盘算下云阳令要求的预付铜钱如何筹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