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夫妇骑着战马自顾往城北的右威卫军营而去。一路上还能看见闻讯赶往韦家庄子的百姓。
张出尘不禁问了李靖一句:“那小子治理地方还有过人之处。如此而为,不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李靖想起陛下召见他时的所讲之话,再看看今日寒云之表现,云阳之新态,不过短短半月,不得不佩服陛下看人之准。
此时的李靖当真是被太上皇李渊弄怕了,进而也担心李世民给他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当初他去告密李渊起兵造反,李渊要杀他,后李世民所救,又被李渊从李世民幕僚中调走,领兵时至少两次李渊动了杀心.
当年和萧铣对峙江东的时候,李渊当真怀疑他不轨,派了特使去军中杀他。
历史上,李靖灭了东突厥被人密告谋反,打败吐蕃十万大军后又被人密告谋反,不得不说明李渊和李世民两位皇帝多少都透露过对李靖的忌惮,否则怎会有小人敢在大捷之后密告李靖谋反呢?
最关键是,李靖在朝中,李渊老臣不待见,秦王旧属不待见,世家官员不待见,身处高位,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靖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却不是一个高明的政治家,若非遇见李世民这样的皇帝,怕难善终。
听见夫人说出此话,李靖或多或少又想起自己走过的路。
两人说着说着,到了宝琳告知的军营位置。
李靖策马停下,皱眉一看,还是我大唐右威卫的军营吗?
没有围栏,没有营门,军旗也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虽然自己没有专门教导青云军营的设置,可长安的右威卫大营她可是熟悉的很,而且给的兵法书上也有专门的军营搭建章节,想青云不可能犯这些低级错误才对。
“夫君,前面可就是青云的军营,看着怎么不像呢?”张出尘也看出问题,她虽然不善兵事,军营应该啥样还是知道的。
“看军旗应该是。这孩子怎会把军营搭建成这样?就算不在前线,也不该如此不堪。”李靖打算进去看看原因。
靠近一点,总算看见军营里面有人,除了卸去兵甲的兵卒还有一群百姓,似乎在搞修建。
“什么人?右威卫军营也敢闯?”李靖边上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两名未穿兵甲的兵卒,上前拦住两人。
待两个小兵卒看清两人后,瞬间愣住,脑子飞快旋转,大将军怎么来了?
“麾下见过大将军。”小兵卒赶紧致礼。
【简单说一下唐军军制。唐代中央军十六卫,除去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外,其余十二卫,各领40至60府的府兵。一卫总兵力平均在五万人左右。位于长安城的十二卫常备军,每卫人,即一军的编制,由统领的府兵轮流常驻。其余麾下府兵则留在原地,参加生产和训练,战时听调。】
“此地可是右威卫云阳驻军营地?”李靖问道。若不是看见右威卫的苍乌旗,他还真不敢确定。
兵卒答曰:“回大将军,此地正是右威卫云阳驻军营地。”
两人一听,驻马而下。李靖虽然一头迷惑,也知道,非军情不得在营中骑马。
“带我去军务大帐。”李靖将两匹战马交给一名兵卒说道。
片刻后,李靖夫妇进了军务大帐,一眼就看见背对她们的一个背影,正是女儿青云。
因是大将军亲来,兵卒没有大将军的命令也不敢私自提前通报校尉。
李青云心情正烦躁,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又未听帐外兵卒通报,顿生怒火,转身正欲呵斥,一看是双亲。
“父亲,母亲怎到女儿营中了?”李青云悄悄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快步而下迎接双亲。
张出尘看着她的双眼,好奇问道:“你这是哭过?谁能惹得我家青云落泪。”
张出尘的暴脾气出来了,又补充一句:“可是那三个小子。”
她口中的三小子,便是宝琳、处默和怀玉。在军中,也只有三人够分量可以和女儿扳扳手腕。
“哪有人能欺负到女儿,是刚才风沙吹进了眼睛,女儿正在擦洗。”李青云只能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李靖倒是没有注意女儿的表情,而是快速环顾帐内一圈,最后被一幅超大的画卷吸引住,几步上前,口中自言自语:“云阳右威卫驻军军营规划图”
虽然他对这几个字的字体和写法感到惊讶,但不是重点,他是武将,不会无聊去研究书法,而是将目光落在全图之上。
一边看,一边称赞:“妙啊!此等布防适合长期驻扎,若是长安的右威卫大营能如此,的确是驻军和训练的好场地。”
“青云,这是你来云阳几天弄出来的?”
李青云赶紧走向父亲,免得母亲追问眼睛的事。
“女儿哪有此等本领,这种军营布局,女儿也是第一次看见,细细研究了一天,觉得极为合理。”
“军营乱糟糟的,就是在按照此布局在修
建?兵部和户部能给两百人的军营批这么大的度支?不对啊,大将军府从未收到你的度支书笺。”
李靖大致看完了规划图,这笔花费,兵部和户部肯定不会答应,而他的大将军府也没有这么多钱财。
“哎!”李青云叹了一口气,把军营修建的由来从头说起。
“又是云阳令?看不出来这小子竟然也懂兵事。还知问你是否需要设置警戒塔和烽火台。了不得啊。”李靖顿时有把寒云收入军中的想法。
“昨日听得客栈掌柜提及,有富商送钱至县衙,看来青云提及的千贯便是由此而来。夫君,我俩昨日当真错怪了他。”
张出尘刚说完,想起韦安石也出现在云阳,不知道女儿是否见过,又问道:“那京兆韦家族长嫡孙也在云阳,青云可见过?”
“他?女儿见过,男生女相,女儿不喜,娘勿再提此事。”李青云赶紧摇了摇头。
张出尘又问道:“云阳令身边的年轻女子是何人?你可知道?”
“她……”李青云突然卡住了,不知道为啥现在想起韦弦就心里怪怪的:“她叫韦弦,京兆韦氏云阳一房嫡女,身边还有一个庶出的四岁幼弟叫韦坚。”
李靖记起陛下在朝堂上封赏云阳韦家一事,搭话说道:“原来她们便是韦思言的儿女。韦坚小小年纪也得了一个县男的爵位。为父觉得此事与云阳令有也关系。”
李青云现在不想讨论寒云和韦弦的事,赶紧岔开话题,问道:“父亲此来是私访还是公干?”
“为父向陛下告假五日,专程来云阳看看你。”李靖捋了捋胡须,露出神秘的笑容,“另外也去拜访一位老友,云蒙书院的山长。”
李青云一听有点不满,抱怨道:“父亲还是不放心女儿的军务。”
“你爹哪是不放心你的军务,是不放心你的婚姻大事。你给娘说说,你可拿回了答婚书。若已拿回,韦安石正好在云阳,你俩倒是可以熟悉熟悉。”
张出尘见李靖老是不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心里着急,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娘说的对,前日你兄长回家,问及你的婚姻大事。”
李靖的儿子李德謇在将作监为官,一点没有遗传到双亲的长处,倒是对工匠之术颇感兴趣。
历史上,李德赛官至将作监将作少匠(理解为后世的高级工程师),从四品下,继承了李靖的世封。
“兄长不在将作监好好做官,老是问妹妹这等事,真是的。”李青云想起古灵精怪的兄长,从小都是被自己欺负,一天到晚就玩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张出尘看了看账外,示意李靖看着别让人进来,拉着李青云坐到一边,低声问道:“那小子可否把答婚书退还,有没有提什么条件?”
李靖也是郁闷,堂堂右威卫大将军,被夫人安排去守营帐,几步靠近帐门,回头看着李青云,想听听她怎么说。
“女儿……初来云阳,还未有机会单独见他,而且……”李青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搞得张出尘恼火,直言道:“而且什么,你怎么也变成你爹那样了。说话慢悠悠,从不把话说完、说透。”
张出尘的话没错,她是倒追李靖,逼得李靖亲口答应,两人才成事。
“女儿上次急着回家,把带身上的寒家订婚书弄丢了,现在女儿也不知怎去和他提及此事。”
李青云编出一个极为合理的理由。女家想退婚,至少把男方送来的订婚书和彩礼双倍退回吧。
“这……”张出尘一时无语,转念一想不对,按女儿的脾气,她要是存心想退婚的话,都敢拔刀架在寒云脖子上,逼他亲笔写下退婚,怎么会因为弄丢了订婚书而有所顾忌。
“青云,娘看你有点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给娘说说,谁要是让我家青云受了委屈,娘饶不了他。”
“爹,娘,只要别逼着女儿成亲,这事就让女儿来处理,可好?要是让外人知道了,爹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李靖想了一下,只要还未退婚,女儿的事反而不急。此去会一会老友,请他周旋周旋,估计就差不多了。
李靖朝中无队友,身后又没有世家的支持,那就抱紧陛下的大腿吧,既然陛下有意撮合寒云和青云,李靖也乐得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