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于赶路的张晨心带领下,我们在错过饭点后终于来到了黄家村,此时村里仍可见星星灯火。
如今的乡村已不同往昔,不再是严格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即便天色已晚,也能找到村民。
我径直找到黄家村的村委会主任:“村委会主任大哥,我们听闻贵村有一位高超的裁缝,我特地从省城赶来,希望能请他定制几件衣服。”
村委会主任对此并未感到惊讶:“哎呀,你们来得真不巧,黄老头正巧去了他儿子家串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递给村委会主任一根烟,恳求道:“能否麻烦您帮忙联系一下?我们从省城大老远过来,确实不易。”
村委会主任倒是很热情:“行,我尽量试试看,黄老头平时基本不用电话,进城以外的时间手机都不拿出来,简直快把它供起来了。我试一下能不能联系上他……”
原本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村委会主任真要去联系黄田次,这时若是阻止,难免会引起怀疑。正当我思忖如何让村委会主任带我前往黄田次家时,却听到他对着电话问道:“黄家小子,有人来找你父亲定制衣服,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立刻聚精会神起来,黄田次仅有一子,而那个人早已离世。
此刻村委会主任究竟在与谁通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你问问找他的人是不是姓陈,是不是白连平引荐的?”
村委会主任依言询问了我之后,接着回应道:“没错,正是姓陈。说是你徒弟的亲戚,这事弄得,好的,我这就带他们去你家,让他们先住下。钥匙你爹临走时交给我保管了……”
村委会主任挂断电话后言道:“早知道你们和老黄家徒弟有亲缘关系,为何不早说?老黄托我照看他的宅院,我这就带你们过去暂住,你们会生火暖炕这类活计吧?”
我笑着回应:“自幼我就随我爷生活在乡间,农事我都略懂一二。”
村委会主任起初还有些疑惑,在与我交谈几句,发现我对农活儿颇为精通后,对我亲近了许多。
我借机巧妙地将话题转向黄田次:“大爷,我听说黄老的手艺可是宫廷级别的,他们家祖上似乎是裁缝出身。”
“不对!”
村委会主任摆手纠正道:“老黄家祖上其实是守护山林的,好像封号是什么镇山侯,或者是红顶子之类的,总之说法很神秘。一会儿说皇上曾封过他们祖上的山,一会儿又说不清究竟是哪座山属于他们家。”
听此,我不禁心头微动:镇山侯,此事我确实听祖父提起过,虽非正式爵位,却确曾得到过朝廷的正式册封,封地便是一座山峦。
据我爷所述,明朝时期就有受皇命守护山林的“镇山侯”,获封此名的人家世世代代守护同一座山,至于他们在守护何物,则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按常理,新朝建立应废除前朝的爵位,但清朝的皇帝不仅未废除这些人的身份,反而又加封了几位满族人为镇山侯。黄家会是镇山侯后代吗?若果真如此,他们又是如何从事起制衣行业的呢?
我故作惊奇问道:“大爷,镇山侯是个多大的官职呀?”
“什么官不官的,不过是给自己脸上添光罢了!”
村委会主任笑答:“我父亲还说我们家曾经出过状元呢!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
尽管未能追问出关于镇山侯的具体信息,艳玲却在此时插嘴询问:“大爷,我听说黄老除了白连平之外,还有一个徒弟,那位徒弟现在何处呢?”
“你是说陈玉龙吧?”
村委会主任回应道:“那个陈玉龙,几年前就已经不再从事这个行业了。黄老头教徒弟的方式也挺独特,教了陈玉龙好几年就只让他专攻一种衣服制作,我们看着都觉得奇怪,毕竟黄老头自己学成一身技艺也没有花费五年之久吧?”
村委会主任说到此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找黄老头做衣服,应该了解他的规矩吧?”
我瞬间来了兴致:“不了解,白连平没告诉我们。”
村委会主任接着说:“这小子做事糙得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老黄头做衣服有个规矩,那就是绝不做大红色或全白色的衣物。若想定制这两种颜色的衣服,必须去找他的徒弟来做。陈玉龙负责大红,白连平则负责白色素衣。其余的颜色则是由老黄头亲自操刀。”
村委会主任这一席话恰恰点到了关键之处。
陈玉龙每次行凶杀人,如同割破喉咙一般,受害者全身浸染鲜血,犹如身披一件艳红的衣服;而白连平长久以来痴迷于雪印梅花,其画面正是以洁白如雪为背景,仅用梅花蘸以人血加以点缀。
由此看来,黄田次让他们二人制作的衣服背后,必然蕴含着某种深远的意义。
我尽量保持着镇定,问道:“黄老为何有这样的规矩呢?如今,大红和全白的衣物不是很受欢迎吗?这不是放着生意不做吗?”
村委会主任故作神秘地道:“跟你说,这事若是一般人确实不清楚。我和老黄头交情深,时常一起喝酒聊天。
有一次他喝醉了,我就问他为何不做红白衣服。”
“他含糊其辞地说,这两种颜色的衣服不能做。通常人们都不喜欢穿大红或全白的衣服,只有那些阴间之物才会穿这样的颜色。若是将这两类衣服做得精致了,不知道会落在哪位不幸者的身上,所以不能做,千万不能做。”听罢此言,我不禁心头一紧,黄老头这番话究竟有何深意?难道他传承的秘法竟与为鬼神裁衣有关?
当我微微眯起眼时,刘书义嗤笑一声:“尽瞎扯,老黄头还能给鬼做过衣服不成?你这么说也太离谱了!”
村委会主任闻言,立刻涨红了脸反驳道:“你懂什么?我告诉你,我们村以前还真有过给人办丧事缝制衣物的手艺人。”
刘书义疑惑道:“你们村以前是做寿衣的吧?”
村委会主任肯定地道:“我告诉你,早年间我们村每年都要往山上送衣服,如果不送,就会出问题。从我们村向北翻过两座山头,有个专门挂衣服的树林,我们把新衣服送到那里挂在树上。有一年没去送,村里就出了乱子。你说,这难道不是给鬼魂送衣服吗?”
我紧接着问:“你们送去的是大红全白的衣服吗?”
“倒也不是,各种新衣服都有,只要崭新的就可以。”
村委会主任摆手道:“我爷爷曾告诉我,他小时候还跟着我太爷爷去过那个挂衣林子。不过解放后,这些旧习俗就被禁止了,从此再没有人去挂衣林子送过东西。”
我不动声色地问:“那你们后来不送衣服了,村里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好像确实出过一次事,但后来不知怎的就平息了。”
村委会主任挠着头回忆道:“这些都是老辈人口口相传的故事,具体情况谁也说不太清楚了。”
张晨心递了一根烟给村委会主任,催促道:“大叔,您再好好回想一下?”
村委会主任叼着烟思考起来:“我记得那次出事,好像是黄家的事,老黄头的爷爷奶奶同时失踪了。我依稀记得当时有人说,他们一个穿红一个穿白上了山,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尽管很多人上山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我能感觉到,关于这件事,村委会主任所知也仅限于此了。于是我又转移话题,开始和他探讨起黄田次的两位徒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