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主任对白连平颇有好感:“白连平谦逊有礼,逢人便笑,深受村中诸多女子青睐,只可惜他出身非凡,对村里的闺秀并无心动之意。不然,这样的佳婿也是难得。”
我插言道:“我曾听白连平提起,陈忠厚的学问似乎更胜一筹。”
村委会主任微微撇嘴回应:“陈忠厚起初并无明显过失,只是略显沉默寡言。然而后来,仿佛中了某种心魔一般,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别人颈项处,边瞧边咂嘴,那眼神叫人颇感不安。”
“在他逗留村子的那段时日,村子里频繁丢失鸡鸭。村民们误以为是遭遇了什么灵异事件,特地上山祭拜了狐仙。祭拜归来的人发现陈忠厚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咀嚼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陈忠厚头顶鸡脖,手中握着一只仍在挣扎的鸡,正饮其鲜血。”
“此事传出,村民们都害怕陈忠厚被恶灵附体,便找到老黄头询问对策。结果老黄头将陈忠厚教训一顿后将其逐出村子。大约过了两三年,白连平到来时,陈忠厚却又回到了村中。”
“那时,村民们时常看到他俩争执不休,却不知他们在争吵何事。据旁人所闻,似乎是关于谁能成为老黄头的关门弟子。因白连平在村里人脉甚广,故而村民多站在白连平一方,陈忠厚因此再度离去。”
“据说,陈忠厚与白连平本是同窗,但为何走到一起,实难揣测。依我看,陈忠厚过于计较,身为一名裁缝,谁成为关门弟子又有何不同?老黄头并无特别出众的技艺,不过是缝纫手艺出色,连白连平对此都不屑一顾……”
村委会主任的话语让我联想到了一点:陈忠厚与白连平之间的激烈竞争,恐怕并非仅为一件衣物那么简单,黄田次所掌握的秘密才是关键。
村委会主任说着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哎呀,都已经快十点了。这一聊起来,我都忘了该送你们过去了,要不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去老黄头家还要重新烧炕。”
“不必了,我们去那边住会更方便些。”我不敢留在村委会主任家过夜,若白连平他们找上门来,我该如何与他们周旋?
村委会主任拗不过我们几人,只得起身带路前往黄田次家,而我在一路上也在努力整理黄家的隐秘往事。
假设村委会主任所述属实,那么我能初步推断出,黄田次的祖先可能曾经守护过附近某座山峰。
山无邪念,水无祸患,镇山者未现,探海者不至。
根据村委会主任的描述,山中的诡异之事极有可能源于黄田次祖父母失踪的那个悬衣树林。
依据黄田次的年龄和背景推测,他年轻时正好处于赶山人生存最为艰难的时代。彼时的商品皆追求货真价实,即便是摆摊做买卖的人都寥寥无几,赶山人即使得到人参、兽皮也难以出售。黄田次生活困苦倒也合乎常理。
在那样的年代,年逾三十仍未能娶妻的人,无疑是贫穷到了极致。
我猜测,黄田次在极度贫困之时,或许动起了利用先祖遗产的心思。昔日的镇山侯必然有些财富积累,这些财富随镇山侯一同归于尘土,亦不足为奇。
黄田次必定在山中找到了某些事物,才使得他由赶山人一跃成为裁缝。
黄田次揭示了山中的秘密,他自己却无法驾驭那个秘密,因此需要帮手。这个帮手会是陈忠厚和白连平吗?
不对!
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黄田次寻找的可能不仅仅是帮手。
陈忠厚和白连平所学制作的那两件衣物,很可能正是那个秘密的核心所在。
在我深思之际,村委会主任已将我带到老黄家门口:“就是这里了,你们自己进去吧,屋里一切都准备好了。”
黄田次的家不同于一般的农户,更像是一个小规模的洗衣坊,院内横亘着三排晾衣架,远望过去,仿佛在门口和房屋之间筑起三堵特殊的墙壁。
若是在平日,我或许会毫不犹豫径直走过,但现在我们四人面对空空如也的衣架,都不禁心生退缩之意。
天知晓,一旦我们迈步向前,那衣架上是否会突兀地多出几件衣物,是否会悬挂起几副阴森面孔。
我回眸瞥见渐行渐远的村委会主任身影,从身后抽出九星断月刀:“跟着我走,先进门再作打算。”
既然对方邀我至此,必定有所预谋,然而,不冒险何以求胜?
我和艳玲、张晨心呈三角阵势护卫着刘书义,缓缓朝房门方向行进,衣架上晃动的铁丝似乎在我头巾间掠过,我仿佛感到有人手指悄然划过头顶,一阵冰凉的酥麻感瞬间从头顶贯穿至脊背,当我几乎要拔刀反击时,艳玲在我背后提醒:“你头顶没人,先别乱动!”
我这才稍稍安心,再度朝着房门走去。然而刚走几步,耳边便传来刘书义的声音:“小师叔,你是否感觉越来越冷了?”
此刻我才意识到,每经过一个衣架,周遭气温就骤然降低几分,待我靠近大门时,已然如同置身于冰冷的地窖之中,全身上下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大家小心!”我小心翼翼踏入大门并打开门灯,突然间,被灯光照亮的院落中响起一声冷笑:
“许久不见!”
我猛一回头,只见三道衣架不知何时已挂满了衣物,上百件衣物随风微动,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齐刷刷转向我这边。
“小师叔……”刘书义吓得腿脚发软,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不肯松开。
“先进屋再说!”我稳步走入屋内,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古语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暂且以主人之茶,敬你一杯如何?晨心,帮忙泡茶。”
门外忽闻一声轻蔑笑声:“这算什么?打算求饶不成?”
我点燃一根烟,沉声问道:“你是陈忠厚吧?”
门外之人回复了陈忠厚的声音:“是又怎样?”
我轻轻敲击桌面:“我此行并非来找你动手,而是想与你谈谈。”
陈忠厚还未及开口,我便继续说下去:“在我们动手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首先,我们之间是否存在不可调和的根本利益冲突?”
“其次,你真正的敌人,是我还是白连平?”
“再者,你若杀我之后,是否有十足把握单独对抗白连平和黄田次?”
“最后,你渴望得到的东西,黄田次是否会拱手相让?”
我欲与陈忠厚谈判的核心,就在于第一个问题上。
我曾杀了他的一个御鬼,并伤了其亲人,因此我们之间并非毫无恩怨。但陈忠厚是一个重视利益且睚眦必报之人,这样的人未必没有争取合作的可能。
陈忠厚沉寂片刻后询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淡然一笑:“我与你并无生死大仇,但与白连平却有着深仇大恨。我与白连平无法联手对付你,但我们完全可以联手对付白连平,甚至是黄田次。”
“黄田次是我的师父!”陈忠厚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苦涩。
我不紧不慢地笑道:“他虽是你师父不假,但他是否已将衣钵传承给你?没有吧!我听说黄田次乃镇山候之后,他所拥有的东西,我同样觊觎。”
我话音刚落,门外衣架明显震动了一下,显然陈忠厚已动怒。
我像安抚孩子般说道:“何必激动?行走江湖,不过是为了金银二字,若非为了钱财,我为何要保护白连平?若非为了钱,我为何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实话说,若非我杀了白少龙,逼得你不得不对白连平斩尽杀绝,我还真不愿涉足这个黄家村。”
陈忠厚嘲讽道:“既然你要与白连平拼命,那就直接动手便是,何必扯上我?”
我直言道:“你清楚我是怎样的人,行走江湖,不必绕弯子。若有良机,我很乐意将他人之财据为己有。镇山候那里正好有钱,而且,夺他之财,于法律无碍。你认为呢?”
“我爷曾对我说过:劫掠活人的财物足以让我身陷囹圄,而夺取死人的财物,官府则无权干涉。做生意归做生意,遇到顺手的买卖,若不趁机捞一笔,还算哪门子江湖人?”
陈忠厚低声询问:“你真的只要钱?”
我心中暗喜:机会来了,黄田次那里果然隐藏着其他的秘密。
我应道:“除了钱,我还要什么?要那裁缝秘法吗?朋友,你视秘法为珍宝,我却不以为然。我自幼未曾学过裁缝技艺,即便学到,恐怕也会饿死街头。我只要钱。”
各行业秘法,都有一个前提,必须先入行。正如陈忠厚和白连平,若他们未曾学习裁缝手艺,纵然得到秘法也无法运用。
陈忠厚犹豫片刻后问:“你怎么知道黄田次藏了东西?”
陈忠厚话语一落,我便明白此刻已到了决定胜负的关键节点。
陈忠厚无疑是在试探我的真功夫,能否说服他,完全取决于我此前的分析准确度如何。若能触及陈忠厚内心深处,那么我的策略便能奏效。
我徐徐地将口中烟雾缓缓吐出:“这有何难?黄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