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邋遢道士又自顾自的说:“只是公子在这里啃人家辛苦长出来的嫩叶,确实不好,不如跟我去吧。”说着拿出一个像瓶子一样的器物,通体有些透明,瓶身上还有条条纹路,每条纹路都枝枝叉叉的,仔细再看,原来是用羊胎膜晒干后箍成的。
道士另一只手开始拨弄茶树上的一段小枝-――原来不是树枝,而是一条伪装的极像树枝的尺蠖虫。那虫子在道士不断挑弄之下,再也无法继续伪装,只好将身体蜷了起来,
被道士轻轻捏在手里,丢入羊膜瓶中。他又取下背囊,在里面左摸右掏,摸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片叶子――那是新鲜的茶叶,扔到羊膜瓶中。
这时那道士才转过身来,只见他一脸络腮胡子,稀稀疏疏长短不齐,再加上两道浓眉,快把脸盖满了,只是露出来的脸皮倒很白皙。
日头已快斜尽,夕阳不断得出现在山峰和片片林木的缝隙中,又不停得隐入山尖和树梢后面。马车在山路上不快不慢的走着。
车棚里,胡镜屏时不时拉开帘子看看外面,并未觉得这山野小路有什么特别,只是坐着久了颇有些无聊。
他斜眼偷看了几回旁边的邋遢道士,只见那人也时不时拉开他那边的帘子,看看外面的环境,有时也会趁自己这边帘子拉起时瞅外边几眼,然后就是目无表情,上半身挺得直直的坐着。镜屏索性盯着他看了起来,看了半晌,居然没见他眨一下眼睛。镜屏终于忍不住了,突然凑了过去,伸手拽了拽琮于的胡子。
琮于转过脸来,还是那幅不动声色的表情:“道兄这是什么意思?”
镜屏干笑了两声:“呃――我看看这胡子是不是假的!”
琮于将脸转回,又恢复了之前的坐姿:“道兄很风趣,只是第一次见面便如此,未免有些唐突吧。”
“呃,嘿嘿,逗你玩玩,不然太闷了――哼,明人不说暗话,上车前你那副神情,分别是在向我挑衅,好像你抓到了我什么把柄似的,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我看出什么来,道兄又何必在意?”
镜屏脸色转得很快,又嘻皮笑脸起来:“我――我当然不在乎,嘿嘿,不过你我都是道门中人,遇见了就是缘分,切磋一下道术能加深交情嘛。”
琮于微微一笑,“道兄所谓的道术是指你燃烧的手掌吗?预先在手上涂了樟脑粉、磷和硫磺,硫、磷皆是易燃之物,等樟脑粉挥发散尽,两物便即燃烧,
还能不伤皮肉;你袖口里藏有松香粉末,借掌风将松香散出去,遇到明火便能瞬间燃起火团,却又转瞬即灭-――这便是贵派雷法吗?
那些自己燃着的蜡烛,则是你暗施磷粉点着的;事先在二毛头发里抹上了鲛鲨油,被火一烤,即可冒出青烟;那小乞丐稍加练习,
便能通过轻摇脑袋升起旋涡状的烟流;那葫芦上装有活塞,你装作摸它,其实是拉动活塞,将烟气吸入,
就像拉风箱一样-――这都是走江湖的末等戏法,道兄出身名门大派,怎么还在耍这些把戏呢?”
半个时辰后,天完全黑了下来,马车终于进了村子。白鹤村地处群山之外的一片平原上的中心,据阿六说是几百户人的大村子,村子周围则是稻田和桑田。
村里也有主道,将村子分成东西两半。马车沿着主道走了一半,又向北转弯,往里快走到尽头时,才听阿六吁停了马车,伸进头来:“二位道长受累了,咱们到了。”
二人下了马车,第一眼便看见一座气派的大门。门楼上挂着四盏大灯笼,两扇朱红大门上挂着一块匾,写着“寇宅”两个字。此时虽已天黑,大门口挂起的灯笼却将门里门外照得通亮。看大门两边延伸出去的院墙,这宅子着实不小。
镜屏喜出望外,忍不住对琮于小声说:“看来这家不是一般的有钱,这回可算找到大主顾了。可惜啊可惜,他家有两个儿子,这要是独子中了邪,还不紧着我们敲竹杠吗。”
这边说话时,阿六已经让看门的小厮去通报了,他自己则引着二人也往里走。刚进大门,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穿得很体面的中年人,晃晃悠悠的走过来,远远便闻到一股酒气。
镜屏脸上早就堆满了笑容,刚说了个“寇”字,阿六见了那人忙陪笑:“二叔,又喝醉啦?这二位是我请回来给大公子看气的道长。二位道长,这是咱们大管家徐二叔。”
“还请什么道士,都是骗人的!依我说,直接把老大打杀了,省得折腾全家,反正还有老二呢。趁着老爷身子骨还行,再续房小,
‘有犁有地’的,还怕种不出好稻谷来!”这徐管家也不顾客人在旁,大声嚷嚷起来,看来真喝得不少。
琮于不动声色的看着徐管家,镜屏那一脸媚笑白弄了,又见他举止粗鲁,居然对自己如此蔑视,忍不住就要反驳,刚想张嘴,
阿六忙将徐管家拉到一边说:“嘿哟,您快给咱住嘴吧,咱家有一个疯了啦,您就别再跟着一起闹啦!”忙叫旁边的小厮:“你们几个,快把二叔架到他屋去,给他灌满酒,喝死他!”
见阿六也急了,几个下人赶紧将徐管家架走了,徐
管家还骂骂咧咧,不住的嚷嚷寇员外糊涂。
“这哪还有个管家样啊?”镜屏说。
“谁说不是呢。只是他早年就跟了老爷,有些苦劳。虽说是管家,其实挂着个名罢了,大小事都是我操心。”
“要依着我,早叫他卷铺盖回家了。”镜屏恨恨的说。
“老爷是个念旧的人,哪会这么干――二位道长这边走。”
寇家这座宅院果然不小,二人跟着阿六穿过数条回廊,进了两进门,才到了一个大院子,正前是一幢气派的厅堂――这乡间僻壤居然有这样的豪绅大户,镜屏真是越看越高兴。这时厅中众人也都走到门口来迎接,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须发整洁,衣饰虽然华贵却不显炫耀,举止也很有风度,不用说此人定是寇员外了。后面又跟着两个妆扮华丽的妇人,
一个与寇员外年纪相仿,面容慈善,只是眼窝晦暗,面容憔悴,好像经历了什么伤心事;另一个则略显年轻,看来驻颜有术,脸上还保留着三分做姑娘时的美貌。
只见寇员外拱手说道:“二位道长辛苦了,有失远迎。”
镜屏抱了抱拳,琮于只点了个头,算是回礼了。两人被让进厅中――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大厅,中堂靠里是两张太师椅,
中间夹着一张四仙桌,两边又各摆了四张椅子,椅子间也夹着小桌。再往两侧,则摆了一些古玩排架。
右边正中摆着一副四扇的漆屏,上面写的是王勃的《滕王阁序》,很是显眼。虽说布局陈设与平常富人家的厅堂差不多,但细看下,每处摆设都有些精致独到之处,足见主人品位。
众人坐定,丫鬟奉了茶。寇员外目视一下阿六,阿六会意,便将两个道士的名号、门派、镜屏在镇上当街给人驱邪,以及两人如何被请来的经过讲给了众人。
镜屏干咳了一声,道:“阿六说得很好,只是忘了提这个:贫道是天师派第三十三代掌门嫡传的大弟子,掌门师傅仙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