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文具齐备。旁边摆了许多书架,架上书籍繁多,这里必是大公子平日常呆的书房了,只是现在不甚明亮,烛火恍惚之中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大屋,叫人有些心绪烦燥。
右手边靠墙处有个楼梯,上面又有光线露了下来。挑灯的小厮走到那楼梯口,便开始发怵起来,迟疑着不敢上楼。王夫人气的骂:“滚开!”自己夺过灯笼先上楼去了。
寇员外把手一伸,请琮于和镜屏先上楼,自己在后跟着。张姨娘正想上去,被寇注拉住,小声说:“娘,你别去,别沾上身了。”
张姨娘对寇注小声说:“不怕,这时候我不去瞧瞧面子上不好看。你要害怕就先回前面去吃些点心,看书等着。”便吩咐小厮带寇注先回前厅。
镜屏走在前面,楼梯尽处便进了一个卧室。迎面是一个精致的屏风。
镜屏转过屏风,忽然,一张满是皱褶的脸,呲着一口黄牙,朝镜屏袭来!
镜屏大叫着后退几步,一直退到楼梯处,脚下早已踩空,便失重后仰,惊慌之中又下意识一声大叫,后仰的身体忽然停住-――原来是被琮于扶住了。
琮于扶稳了镜屏,便挺身向前,几步绕过屏风,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老嬷嬷,正在那里摇头晃脑,因为背对着灯光,面容不知是哭是笑,只觉得有些可怖。
老嬷嬷看见又来了一个大胡子,似乎有点怯意,站到了一边。琮于见她老是呵呵笑着,却不说话,那神情分别有些痴傻。这时,王夫人在里面道:“道长莫怕,那是陈嬷嬷,是下人。”
这时寇员外也跟了上来,带着歉意说:“道长受惊了,这是陈嬷嬷。别人都不敢来这里,只好叫她先照看着源儿。”
又小声对琮于说:“她虽有些疯癫,心是很好的,对人家从来没有恶意。”说完便走去边,经过陈嬷嬷时,他微微侧了侧头,
似乎也对陈嬷嬷有些害怕,不敢正眼看她。这时王夫人说:“嬷嬷先回去睡觉吧,想吃肉喝酒,就去灶房要,就说经我允了的。”
陈嬷嬷听了很是高兴,重重的点了几下头,呵呵笑着走了。
这屋子做为卧房并不算小,屋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又摆了几张椅子,墙上还挂着一些字画诗作,看落款,原来都是寇源自己的手笔。
床铺就摆在靠里面,本来有个大屏风挡着,此时屏风被移到了墙边,想是为了众人走动站立方便。
众人都离床老远站着,只是将目光集中到了床上。只见纱帐里一团锦被裹着一个年轻公子,面色十分苍白,犹如得了什么大病,
奄奄一息的样子。此时他正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却听不清,过了片刻,又安静下来。众人以为他要睡,他却忽然又打了个寒噤,接着便抖个不停,嘟囔着像是在说梦话。
王夫人一看这情景,不禁泪流满面,想过去,却被员外拉住道:“夫人不可,还是让道长们先看看再说。”
王夫人只得哭道:“源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去那邪地方干什么啊!”
这时人群就乱起来了。有几个人当场便要请道士去家里驱邪捉妖,还有几个有钱没事的,也想请他家去看看风水。
道士被他们扯得正不知答应哪边,忽然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慌慌的跑来,一手抓住道士的胳膊,另一只手托着一个足有十两的元宝。
后生弯着腰,气喘喘的说不出话来,想是刚才跑得太快了,手里的元宝便随着身体一上一下,道士那双早已瞪圆的大眸子也跟着上下转动,只转得眼珠干涩,他便一把抓住后生拿银子的手腕,道:“多邪?”
“很邪很邪-――快把我家大公子折磨死了!”后生咽了一大口唾沫才说出来。
“死?哼,有我龙虎山胡镜屏在,死不了!”道士-――胡镜屏想将元宝拿过来,无奈那后生抓得太紧,他试了几下都没拿下,
只好将后生拿银子的手推回去,说:“小兄弟,你家公子运气,碰上我了,你且带我去你家,我要领教领教这邪魅有多大能耐。
若能成功,算贫道修为一件,若不能成功,我龙虎山还有诸位师兄弟,到时我修书一封唤他们前来助阵,没有驱不了的邪,荡不了的魔。”
镜屏见人都散了,便将那身烈火道袍脱了,塞到包袱里,拽过饭馆一个小伙计,塞给他几个大钱,
叫他替自己将行李送去街口给刚才那个后生,自己却闪到饭馆后面一条巷子里――远远看见有两个人蹲在那里。
那两个人看到他来,忙笑呵呵跑过来――原来是大毛和二毛两个小乞丐。他俩到了镜屏跟前,伸出了四只脏手。镜屏也不说话,往二毛手里扔了一串钱,又数了十来个大钱给了大毛。
“就这么点?”
“少费话,就一句‘何谓五雷’,还想要多少?”
“哪有?我现编的词儿没少说啊,我还哭啦!”
“行啦行啦,下回有好差使还找你们!”镜屏又多扔了一个大钱给二毛,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得都是牛肉干,他把肉干全倒给了他俩,“够了不?”
二毛看着肉干口水直流:“那你吃什么?
”
“嘿嘿,我接了个好差使,还少得了吃喝?行了,我得赶紧去了。”说完又瞪了他俩一眼,两个小乞丐也对他挤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镜屏便回到主街,这条主街走到头就算出镇子了,再往前就是郊野路,远远看见街口处停着辆马车,刚才那后生正叼着根狗尾草等着。
镜屏走上前一拍他肩膀:“刚才忘了问,小兄弟怎么称呼?家在哪里?”
“小的家在往前二十里的白鹤村,家主姓寇,小的是咱家的小管家。听道长刚才自称姓胡,胡道长就叫小的阿六吧。”
“贫道是修行人,待人不分贵贱,你别小的小的的。你还是叫我镜屏吧,道长道长的,叫老了。”
“好咧,镜屏道长。”
镜屏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正想上车,却见马车旁边有一个人半蹲着,盯着路边一株野茶花看。他那姿势保持起来并不轻松,可他立在那里好一会,竟纹丝不动。
镜屏正想转身上车,那人忽然开口说道:“世间的许多事正如公子你一样,表面看上去不过极平常,仔细查看之下,却另有一番意味。”
镜屏奇怪的看着他,见他穿着一件由许多碎布拼缀成的道袍,那颜色乍看之下简直花七柳绿的,像夫人小姐们穿的水田服一样,只是沾满油污,用条麻绳在腰间扎了。
背上背着一个破烂的藤编箱子,破的地方有的胡乱缝上了,有的干脆从里面塞块破布堵上。头上戴一块大方巾,居然也有花补丁――虽是道士打扮,不过略比乞丐强些而已。
看到还有比自己邋遢的道士,镜屏不免有些好奇,便上前了几步,离近一看,只见那道士原来是对着那株茶花的一片枝叶在说话。
“疯子。”镜屏暗骂一句。
这时阿六对着那个人笑着说:“道长,镜屏道长来了,咱们走吧。你俩稍稍忍耐一会,挤一挤,很快就到了。”
镜屏这才明白,除他还请了别人,顿时有些不悦,对阿六道:“哎,阿六,你懂不懂规矩,这又不是请木匠,找两伙人比试手艺,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