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琮于起来走到院子里,舒展了一会筋骨,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哭声。他走出院外,只见巷子尽头,
许大娘正给二毛三兄弟送行。二毛拉着其他两个要给许大娘磕头,远远只听许大娘说:“不必如此。我无力养你们这么多人,你们别怪我,走吧!”说完便转身回了她的院子。
三兄弟还是给她磕了几个头。二毛起身,见难养还跪着,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便去拉他。难养却甩开他胳膊,
朝他和大毛看了看,那眼神中分明杂着几丝怨恨。难养又朝着许大娘院子的方向磕了个头,便起身走了,也不管他两个哥哥。
大毛二毛正要去追,忽然镜屏跑来了,到他们身边,摸着大毛的头问:“你们这是去哪?”
“许大娘养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叫我们走,也好,我们兄弟仨又在一起了。”
镜屏一听这话,不免又伤心起来,过了许久,只好说:“这几串钱给你们,别乱花,要不到饭的时候再买馒头吃。
你们先自已养活自己,等我攒够了钱回去盖好道观,你们就去龙虎山找我吧。”
“胡道长,钱我要了,可我们不做道士。做了道士要不就整天念经,要不就跟你一样到处闲晃,不是正经营生。再说,我娘临死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要给两个兄弟都娶媳妇盖房子。”
“嘿哟小兔崽子,要饭还想娶媳妇?”
“现在是要饭,可保不准哪天就有钱了,到时候去你山上舍上百八十两,给天师像刷金粉。”
“哈哈哈,好,我等着那天。行了,你们几个小心点。”
大毛二毛又给镜屏和琮于作了个揖,便敲着破碗嘻嘻哈哈的走了。
镜屏看了他们许久才回身,见琮于正坐在门框上看她,问:“痰盂,你又在想什么呢?”
琮于不动声色。
“哎,这弟兄三个虽说还是要去当乞丐,比起之前来,总归好了点。”镜屏像是在自我安慰。
“。”
“哎,我这样,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嘛,你就不能应一声啊!”
“哪里好了?”
“以前他们失散着,现在又团聚了,这还不好吗?”
“昨天之前,难养都过着被人收养的生活,因为遇见了两个哥哥,又要去要饭了三个人一起要饭,和两个人要饭、一个给人家做养子顿顿饱食,哪个好?”
“这你这话真是无情,难道亲人团聚还比不上吃喝?”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从没有连着几天饿过:虽然你从小没了父母,可你的师傅和师兄弟对你都还不错,亲情一条,你比二毛他们好了很多;你如今四处游历,虽然也能吃苦,
可凭着你的本事,从没叫自己太过囧迫,境遇上,那几个小乞丐更没法与你相比。你因为自己的在乎,就觉得别人也该在乎,这岂不是无知吗?”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雏鸟有时并不饥饿,也会张大嘴巴哀叫乞食,因为如果虫子喂给了同窝雏鸟,那自己活下去时就要面对更多竞争。
婴儿常会在半夜里哭闹,那往往不是饿了,也不是有了便遗,而仅仅是想叫父母劳苦,如此,父母、特别是母亲就可能厌烦再养育孩子,
自己便能一直得到细心的照顾。世间诸事种种,归结到最后,不过都是利益二字,越是想要长久,则利益越需要均衡。
比如难养,当他再遇到两个哥哥时,似乎就猜到了自己将要回归以前的命运了,这就是为何他对两个哥哥并不热情。
你若是想问这三兄弟此时是不是比以前好,应该先问问难养再做评判!”琮于表情漠然的说。
“你什么事被你一说,就变得好没意思,在你眼里,凡事除了利益就是动机,就没别的了!”镜屏气得一甩袖子进了院门。
早饭时,桌上只有琮于、镜屏和诗茵三人,余闵早早出去看丝绸庄了。诗茵见那两人好久不说话,镜屏还时不时拿大眼珠白琮于。
诗茵给琮于夹了一块鸡蛋,谁知镜屏又恶狠狠的瞪了诗茵一眼,将那块鸡蛋从琮于碗里又夹出来自己吃了,
边嚼边叭叽着嘴说:“你别对他这样,他这人不信这世上有好人,你给他夹菜,他还以为你有什么预谋呢!”
诗茵自然不明就里,却知道这两个肯定闹别扭了,先对琮于笑了笑,见琮于还是那副淡淡的嘴脸,便故意装作无奈的说:“这哎,两位道长这么要好的伙伴,
却因为来我这里不愉快了,这法事恐怕也不好做了还好,我交了个镜屏这样的朋友!”
“诗茵你不用担心,我胡镜屏办事最讲公道,再好的朋友,我接了你的差使,也一定给你办好。哎,痰盂,咱们吃完饭就开始做法事!”
饭后,镜屏拿出两个布袋给了琮于,两袋里分别装着菖蒲叶和艾叶。两人开始做法事,先从身前所住的院子开始,沿他们进齐宅的来路一路而返。
镜屏胸前挂着八卦镜,又往琮于身上贴天师符,脑门、颈后、胸前都贴了,琮于只得由她。两人每到一间屋子,镜屏便左手拿着罗盘,
右手挥剑,踏着禹步,在屋中走上几遭,边摇铃边念咒,念完咒又唱几遍经,然后由琮于从两个布袋里分别抓了些叶子乱撒到房子里。
只是这宅子太大,光花园就好几个,又大院套小院,楼屋厅馆加起来恐怕得有上百间,虽然大部分都已经烂的不像样了,
能进去人的也还有十来间,如此忙乎了大半天,也还有不少地方没走到。镜屏前面倒还认真,后面累得不行,
便开始应付起来,念咒唱经都少了几遍,后来碰见小屋子干脆连经也不唱了,直接撒几把菖蒲叶完事。
这时,两人走到一间破屋子里,镜屏累得坐在一个石墩上。琮于叉着手倚在门边,问:“贵派道术既然如此高妙,不如使一招‘天眼通’之类的招术,看看邪魅在哪里不就完了,何必如此繁琐?”
“你又挖苦我,哼!不过,你说的这种高深道术确实极难修炼,我只听说前代祖师里有一个师叔真正练成了。”
“只是”
“你有时候可真讨厌,不过确实有‘只是’,只是此术太夺造化了,我那个师叔祖是先瞎了自己双眼后,才有了这只天眼。”
“?”
“你这表情可真是欠打呀,你又猜到什么了?”
“那位师叔祖自知失明后难以为继,在还能看到些东西时便开始造势,所谓天眼,无非是给失明后寻个饭碗罢了虽然事情不一定真是如此,可心里有这样的怀疑确实是我的本能反应。”
“也就是说,你对每件事情都是先怀疑它的真实性,再去查证真相是吗?”
“正是。”
“你活得真不自在。行了行了,别在这碍我眼,去查你的真相吧!”
“好,你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琮于将剩下的叶子放下,便走去别处。他边看边走,走了一会,便到了最外层的围墙,他贴着围墙又走了一会,看到一个断口,
正是他和镜屏进入宅子的那个缺口。原来他们进入宅子后,就往左走到了宅子西部,之后追那个草丛中闪出的人影,等于是绕着宅子走了大半圈。
倘若那时他们往右去宅子东部,估计很快就会到了余闵住处了。他这么一想,便开始贴着围墙往东边走,
果然在一丛乱草后找到一条小路看样子是最近才被人踩出来的。他便顺着小路又走了一会,看见一个门,正是余闵和二毛等人进出的那个门。
进了门,往前几步是通向许大娘住处的小院门,而左转则正是通向他们住处的巷子经此一遍,琮于对这座大宅的方位布局已了然于胸了。
许大娘就住在对面的院子里!那里,是目前整座大宅里最吸引琮于一探究竟的地方。
不用多想,本能已经驱使他往前迈出了脚步,经过已经没了门板的院门后,琮于进入了一个小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