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师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他人也很随和开朗,有时候说起笑话来有点像你。”
“啊,是吗,怪不得你对我这么有好感,哇哈哈哈哈。你被他带走的时候,懂事了吗?”
“大约三四岁,略懂一点。”
“这年纪应该能记住父母长什么样了吧,那他还敢要你?”
“先师从不忌谈我原来的家,我小时候曾因为衣着邋遢被富人家小孩笑话,他便安慰我说我本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不能自轻自贱,从那以后他便不再叫我名号,只叫我公子。”
“好奇怪的师傅。既然你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干嘛不去找你爹娘?对啦,你说你爹是按察使,那就好办了。
试问我大明朝开国以来,做上按察使这样大官的能有多少,更何况是这几十年内的,你挨个省打听,一定会找到亲生父母的哎哟,
说不定现在升到京城六部内阁里去了咧!玉痰盂,咱们快别修什么外功了,以后就专心找你父母吧!”镜屏抱住琮于胳膊使劲晃起来。
“我曾经也有过想回家的念头,只是看到师傅年迈,着实不忍心丢下他。我便想等袭了衣钵就马上回家。
然而真等到了师傅仙归那刻,当我面对抉择的时候,我忽然又不想回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爹娘多半又有了新的孩子吧,
或许还不止一个,兄弟姐妹们或许已经长大成人,受着万般疼爱呢。如果我回去,他们将怎么面对我呢?
他们是会为忽然多了一个如此怪异的兄长而高兴,还是会为多了一个分家产的对手而担心呢?”琮于仰望着天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镜屏从未见过琮于这样,那是一种不同于他思索谜题时的深思,这深思里含着期待,又有着无奈和悲凉,叫镜屏也不免有些忧闷起来:“哎,痰盂,你可真能矫情。
你知道我最恼你什么吗?就是你对什么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只是这世间并非只有案情和谜题的,有时候,你要能把你的心事说出来,你要能爱敢恨,要和你在意的人感同身受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找他们的!”镜屏还想再说,却见琮于只是呆呆看着天,便不忍心,也没兴趣再多说了。
两人如此坐了许久,直到夕阳已经斜尽时,琮于忽然微微一笑,转而看着镜屏,示意该她说了。镜屏冷哼一声:“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底细,你却不知道我的,我赢了!”说完用肘抵了一下琮于肩膀,两人便呵呵笑了起来。
天快黑了,两人正要起身,只见被余闵打发去买东西的小孩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鸡笼,背上背着一捆东西,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后面又跟着两个较大的孩子,正嘻皮笑脸的东看西看,只是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一看便知是两个小叫花子。
镜屏看了看那两个小乞丐,忽然惊喜的叫道:“大毛、二毛?你们怎么来了?”说着就迎了上去。
那两个小乞丐往这边一看,也嘻嘻哈哈的跑过来就抱住镜屏。镜屏还没高兴完,他们又在她身上摸起来,摸的镜屏脸臊的通红,
却明白他们的目的,正想说话,他们早又围到琮于身边了,只是跟他却不熟,不敢太随便,嘻嘻笑着问:“你肯定是胡道长的朋友吧?身上有吃的吗?”
琮于忙说:“我背囊里好像还有”镜屏早就回了院子,不一会拿出几个烧饼来给了他们:“还没开饭呢,你们先押押肚子。”
那俩孩子看来是饿的久了,夺过来就猛吞起来。镜屏拍着他们的背说:“慢慢吃,还有。玉痰盂,你还记得他们吗?”
“记得,是在白景镇与你合伙搭场子的那对孪生兄弟。”
“哈哈哈,对,这是老大,叫二毛;这是老二,叫大毛,名字起得奇怪吧。我在安吉那一带云游的时候,搭场子常叫他们帮忙。哎,大毛,你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二毛吃力的咽下一口饼,说:“别提了,安吉州那边的丐帮换把头了,份子要的忒多,我们俩小孩能要多少饭,忙活一天还不够上交的,我俩干脆就跑了,边走边要饭就漂到这里来了。
谁知道刚才在街上碰见我弟弟了。”说着把手搭在那提鸡笼的孩子的肩膀上,那孩子勉强笑了笑。
“哦,他是你们弟弟?这么一说长得是有点像啊。三毛,你怎么没和哥哥们在一起?”
“我不叫三毛,我叫难养。本来我们哥三是在一起的,有回我们在人家马车上睡觉,他俩早起来去要饭,也没叫醒我。我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到小风镇了。我本想沿路要饭去找他们,结果被许大娘收留了。
没想到刚才出去买菜又碰上我哥他们了。”难养说着,不由哭起来,大毛二毛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看着这么三个苦命孩子,镜屏也忍不住抹了一把泪,看得琮于目瞪口呆,说:“难得你也会如此伤感。”
“我又不是弥勒佛,就只会笑啊?”镜屏又问三兄弟:“你们几个又在一起了,以后想怎么办?”
三人不及回答,这时从巷子尽头的另一个院门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正是许大娘,显然她
待人算不上热情,
见到有别人也不打招呼,侧着身子好像避免与人对视一样,直接叫道:“难养,赶紧把东西给余公子送去,回来吃饭。”
难养答应一声,先放下东西,又领着大毛二毛跑到许大娘跟前,只听他说道:“大娘,这是我两个哥哥,求大娘也收留他们吧。他们吃得不多,也能干活。”
从琮从和镜屏所站的地方看去,并看不清许大娘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见她愣了很长时间,便带三个孩子进了她的院子。
诗茵已做好饭菜,余闵也回来了,几个人便在新收拾出来的客厅里吃起了晚饭。
饭间,余闵提起次日要做的法事,镜屏自信满满的说:“公子和诗茵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保准还你们个‘干净’宅子。到时候我再送你一迭天师符。”说着便掏出一迭符纸给大家看。
余闵拿过几张看了看,问:“这每张符上画的咒都不一样啊。”
“符无正形,以气而灵。我们龙虎山的天师符又不是找印坊批量印的,都是高功法师用金水一张张亲手画的,所以才灵验。这要是贴一张在门楹上床头上,任什么妖怪狐仙,都近不了身了!”
“哦,那多谢道长了!”余闵正有意要收下,旁边诗茵暗暗捅他一下,他会意,干笑了笑说:“只是这些符道长以后或许还有用处,在下不敢接受。
道长只要把法事做了便好。”说着举杯敬琮于和镜屏一杯酒,诗烟也陪了一杯。
镜屏“嗞嗞”的喝了一杯酒,夹起一块鸡肉大口嚼了起来,边吃边夸:“诗茵真是好手艺,好吃。就是这只鸡小了点,怎么没几块肉啊!”她毫不客气在盘子里翻着肉块。
琮于早就看出这盘鸡肉有些不对劲:比起难养买回来的一整只鸡,盘中的肉块确实少了或许人家想不到镜屏身子虽小,食量却这么大,只炒了一部分吧。
此时,他看到诗茵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又用喝酒掩饰了过去,这才发觉,她自坐上饭桌,还没夹过一次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