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转过身来,原来也是一副道士打扮,身材高长,姿态俊逸,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只见他回头对寇员外道:“员外不用惊慌,贫道已用‘压魂诀’将公子稳住了。”
琮于微微一笑,知道他手上必是有抹了什么迷魂香,对镜屏小声道:“和你如出一辙”话没说完,却见镜屏欢喜着跑过去,拉住那道士的胳膊叫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道士和琮于都一愣。那道士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高兴的扯下镜屏的手:“你怎么在这?”
“你先说你怎么到了这?”
“我四处云游,今早到了白景镇,听说白鹤村有人中邪,我自己就来了。”
“我也是正好云游到此啊,这家的大公子昨天中了邪,正是我给看好的。”
“什么?怪不得这么严重了!你术不对症,那邪毒侵进身体更深了。幸亏我来得及时。”那道士有些恼怒起来。
镜屏就跟没事一样,“哼”了一声,又嘻皮笑脸的拉着道士的胳膊,引他到琮于面前:“师兄,给你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原来就是道门中人,
叫琮于,说是‘器者,在乎为玉乎,而为盂乎’,他原来的师傅给起的歪名,你就叫他玉痰盂吧,嘿嘿嘿。”
又成弟子了?琮于苦笑着,对着那道士拱了拱手,又问镜屏:“你不是说自己是大弟子吗,怎么上面还有师兄?”镜屏装没听见。这边道士回礼道:“在下道号聿元,幸会。琮于道兄,你怎么会和我这小师”
镜屏赶紧瞪了他一眼,聿元回敬他一个凶狠的表情,看来这师兄弟平时处得很随便。聿元对琮于说:“我这小师弟任性顽劣,
道兄你跟他结伴,还请多多包涵。想来他也报过山门了,只是我派有他这样的弟子也实属无奈,如今他既然已经出山了,他以后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或是惹了什么祸,都不算在本派身上。”
镜屏一听这话,气得咬牙切齿起来本来一副嘻皮笑脸,倏的就怒得像庙里的天王一样,叫琮于忍俊不禁。
聿元也不理镜屏,凑到琮于耳边小声道:“为道兄着想,这件案子了结后,你还是走你自己的吧。”
琮于点头:“偶遇而已,此案完结了便分手。”
“哎哟道长们,现今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快想个办法收拾局面啊。”阿六哭丧着脸,说得三人都不好意思了。
这时寇源已被几个小厮放倒在了榻上。聿元和镜屏赶紧过去看寇源情况,琮于却小声问阿六:“张姨娘尸首现在何处?”
“就在大公子房间。这边一直乱着,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收拾呢!”
“很好,我正要去看看。”
阿六便叫专门伺候寇源的小丫鬟带着琮于一起去。片刻后二人便走到寇源所住的小楼,只见门已经锁了。
小丫鬟边开锁边说:“之前小公子来看过,哭得死去活来。员外怕尸首太瘆人吓着他,叫人把他拽走了,又命我把门也锁了。”
打开门后,小丫鬟面露难色,琮于会意,说:“我要自己上去看,你在这等着,一会回来还有事要问你。”
两次到寇源住处,都是黑夜。
琮于挑着灯笼慢慢走上楼,并留心看着周围。那楼梯像是要故意叫人心惊肉跳,不停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嘎声。琮于上了楼梯,进了寇源卧室,绕过屏风,一眼便看见躺在桌边的尸体。
幽暗的光线中,那一张口鼻流血,在死亡前定住的,由于痛苦而变得扭曲的张姨娘的脸,正好对着这边她的眼睛并没有闭上!
琮于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的一震。他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便将灯笼挂在墙上,将屋里所有的灯烛都点亮了,又端着一盏灯走到桌边,在尸体边蹲下。
尸体已经招了苍蝇,有几只停在张姨娘口鼻处业已干涸的血块上。琮于将苍蝇赶开,端着灯凑近看,只见张姨娘面色青黑,
眼睛也一圈乌黑,嘴唇曾绀紫色。琮于闭上眼睛,对张姨娘说声:“得罪了!”便开始翻看她头发,找了一会,
并没有发现创口和肿淤;又掀开外衣看了看,各处钮扣和内衣都整洁完好除了面部的那几处流血的地方外,其它地方并无伤痕。
琮于端着一盏灯盘,再看旁边地上,先看见一只打翻在地的碗,碗底很干净,并无汤汁和汤渣残留。
他又趴着转了一圈,见地上没什么可疑的东西,正想起身,转身时烛光一扫,他瞥见卧床下有一个小小的黑影,
像只蜷伏不动的老鼠。他忙将烛光对准那里,半蹲着爬了过去,烛光渐渐将那个东西照亮了,原来不是老鼠,
而是一只像老鼠大小的人形布偶,那布偶的外形、布料和针脚尚还不及细看,却已经叫琮于的头皮发麻了:只见布偶的心窝和眉心处都扎进了一枚针!
琮于将布偶捡了出来:这布偶本身没什么特别,若是没有扎在它上面的那两枚“镇物”,还以为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细看之下,布偶的头、躯干、四肢都是由不同的布拼缀而成却绝非缝制时随便找了些下脚料,而都
是上等织绸明显是收集了被咒者的几件内衣的边角,
且针法密实细腻。又看见布偶头顶上开线了,再细看,开口两边的针脚很工整,那开口是有意为之,里面好像塞了东西。
琮于起身从衣柜里找了一块帕子,然后坐在桌边,将帕子垫在桌子上,又将布偶头顶的裂缝撕大了开口,
将塞着的东西都抠了出来,里面有指甲、皮屑,还有一截头发,被一小张纸条卷住,纸条有画了些蝌蚪符咒原来是符纸,
还写有蝇头小字,右首写着“寇源”,另起一行写:成化七年三月十三日寅时五刻,不用说,必是寇源的生辰八字了。
琮于又看那两枚镇针,并非平常的钢针,而是用乌沉木磨出来的,民俗传说,如此便能让人在死后魂魄不起,
与尸体一同消亡这是要咒人家连超生都不能的意思,且不说是否真能如其所愿,单就这份心思、这股恨意,也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琮于将布偶收好,重又趴下,将灯盘推到床下,自己也探头进去,将床下面仔细看了一遍,结果愈发叫他震惊:在床板底面正对布偶的位置,
还有一些粘胶残留,显然那布偶初期被粘在那里,后来胶性弱了便掉到地上。又在床板底面大概枕头的位置发现悬着的一个香囊,
琮于用袖子捂住口鼻远远的闻了闻,果然是迷药之类的东西,也取了下来,小心包好收起。
做完这些,琮于爬了出来,倚在床边啳着大气。张姨娘的尸首还躺在旁边,可这对他来说已经不算可怕了:
原来这个表面和睦的家族,暗里却汹涛涌动,利益各方博弈之激烈,已经到了有人要使“厌胜”这种恐怖手段的程度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可怕的地方!
如果案情真相一旦揭示,相关之人该如何面对啊?!
想了一会,琮于摇头苦笑,自言自语的道:“蠢公子,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就由人家自己去应对吧。”
琮于又仔细察看了一遍屋内,最后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伸头往下看,下面是小楼后墙与院墙的夹道,挨墙种着些竹子。这夹道主要是为了走雨水。
忽然,一个黑影“倏”的晃动了一下,快速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