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恭顺有礼地问了一句,宋老夫人便坐立难安。
她知道,这是提醒她,别做如同上次的事儿。
人心是偏的,而且极为复杂。
若是宋世诏说这样的话,她只会埋怨他不懂得家里的难处。
可这是宋世诚,她只觉得惶然,生怕大孙子以后都不踏足这养寿居,忙不迭地点头,“合该如此。”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皆承诺了会送还回去。
石雅舒若是不同意,便是扯下了她虚伪的遮羞布。
可她实在是不甘心。
以嫁妆的名义送了出来,还不知道宋世诚以后能否有造化,便掏光了家底,这门可能亏本的生意,做不得。
且,楼望月不知从何处探听得知家里乱了的事儿,大喇喇说了出来,令她觉得十分丢人。
对她的憎恨又多了几分,不想轻易同意她的提议。
楼望月脸色冷了下来,“姨母若是不愿,我也不说什么了。不过是用来充数的,大家脸上都好看些,我又不缺那点东西。不拿出来给我替你保存,姨父若是以夫的名义逼迫你拿出来养私生子,姨母该如何拒绝?”
她神色骄横,一脸的不耐烦,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若是你觉得,我稀罕你这点东西,旁的也别说了。”
石雅舒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不似作伪,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姨母怎会如此作想?便是你都拿去,也是应该的,咱情分如同母女。”
“那姨母为何纠结?还不是不信任我?”
“不是。”
面对她的步步紧逼,石雅舒总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却忘记了从哪里见到的。
她摇摇头,像这种朦胧的念头甩开,敷衍道,“姨母只是在想,你竟然得知了你姨父的事儿?”
楼望月挑挑眉,气愤道,“只要打听一下,谁还能不知道?也不是多隐秘的事情。”
石雅舒满脸尴尬,私底下捏紧了拳头,一分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真是该死,将养外室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是不想给她任何面子了。
想想家里的几个人,都是她付出真心,劳心劳力替对方着想过的。
老的养外室,对她动过手,现在又打她的脸。
儿子口口声声骂她强势,不配为人妻子,丝毫没有顾忌,她才是他的母亲。
至于江浮兰,她认为最贴心的女儿,也觉得她是满身铜臭的商户。
既然如此,还真不如给了楼望月,就算以后拿不回去,全京城都知道,她的嫁妆是她出的。
她敢不孝顺,唾沫都能淹死她。
再一个,想来,楼望月也看不上这一千多两银子。
不如做出都给她的架势,叫府里这三个白眼狼瞧瞧,即便是没有他们,她的未来,也是可以有保障的。
也让他们感受一下,没有她手里的银钱,过的日子是哪般光景。
她爽利地应承下来,“月月,你别多想。姨母没有不答应的意思,莫说是全身的家当,便是你要姨母的剜肉,姨母也是在所不惜的。你也是我的女儿,上次我的原因,没打听清楚,害得你吃了亏,更是要弥补你。”
这话说得肉麻,也令宋老夫人不悦。
上一门亲事,虽然都将过错推到了宋世诏的头上,可他的确是宋家的儿郎。
这不是打了宋家的脸吗?
奈何宋世诚装作没听到,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道,“月月,今日天气不错,同老大出去走走吧?”
两人在场,她无法说石雅舒什么,自然得将人支走。
都到了如今的局面,还想踩着宋家博楼望月的感情,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楼望月目的达成,懒得管两人的眉眼官司,跟着宋世诚去了院外。
石雅舒若是敢回去提起将所有钱给她当嫁妆的事,怕是江浮兰会更加生气难过。
戏院的温柔乡,宋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便欢迎江浮兰投入怀抱。
宋府这会儿自然没有什么风景,夏日繁华尚且能看,冬日的没什么耐寒的花卉,也没有多余的钱精心打理,寒风扫过,连树叶也没有剩下。
百年世家,最终,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也许哪一日,怕是连修缮的费用都凑不齐。
现在也差不多了。
没住的院子,怕是也破败不堪。
她心情不错,抬头看向宋世诚,笑问道,“你的头怎么了?”
说话间,她伸出手,向他的头上摸去。
宋世诚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女郎,甚至因为小时候被寄予厚望,连青楼楚都未曾去过。
这女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未来还会是他的妻子。
他只觉得心一动,尚未出声阻止,只来得及偏头。
楼望月也不强迫他,收回了手,看着疾步走来的宋世诏,远远便能看到他黑沉如锅底的脸,无声地笑了下。
宋世诚也看到了宋世诏,突然明白了楼望月的用意,情绪复杂。
她果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嫁到宋家,大概不止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或许……是存了报复的心思吧。
可他却说不出任何宽慰或是责怪的话,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入府三年未圆房,只被利用,甚至还是下作的手段。
试问谁能释怀?
宋世诏气势汹汹来时,他立在了楼望月的身前,神色微冷。
“闪开。”宋世诏冷冷地盯着他,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楼望月。
她低眉顺眼,怯生生地咬着唇,好像他是吃人的恶狗,而宋世诚是能保护她的英雄。
全然不见对待他时的冷漠和高高在上的贬低,修长的脖颈隐在雪白的毛领中,只露出拇指大小的一截。
哪怕是垂首,仅仅是能看到的半张侧脸,都美丽得不可言说。
这样全身心相信宋世诚的态度,令他妒忌得发狂,她原本就是他的。
宋世诚巍然不动,语气微凉,“同你说过的,否则,别怪我不念手足亲情。”
“我再说一遍,你让开。”宋世诏推了他一把。
却被宋世诚拧住了手腕,用力一推,他向后趔趄了下,没能站稳,摔在了地上。
楼望月发出一声嗤笑,“你好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