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青台?宫长老的真名不是叫宫青岩吗?”
彼时慕容浅亦是为之一怔。
她对秘闻堂的宫长老虽不至于知根知底,但总归不可能跟秘闻堂的普通弟子一样,连打听长老姓名的资格都没有。
况且在她的印象之中,这已不是秦行云第一次与宫长老打交道,上次谈判和交易结束之后,秦行云就曾亲口告诉她,宫长老的真名唤作宫青岩。
但为何此时青岩二字变成了青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比起慕容浅的疑惑不止,身为当事人的宫青台反应速度终归是要快一些。
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再为自己辩解什么,把心一横之后,反倒敢于直视起秦行云的锐利目光。
“这天底下大概很少有人知道你与宫青岩是一对孪生兄弟,更少有人知道秘闻堂的宫长老原本就是由一道明面上的光芒和一道暗地里的影子共同构成。身为影子,你对身为光芒的兄长有极大的怨言,倒是不难理解,但你真不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吗?”
秦行云并未率先回答宫青台的问题,而是直接将更加锋利的矛头对准了他。
“下手太重?”
宫青台忽然变得皮笑肉不笑:“他在秘闻堂享受了那么久的尊贵,随时随地都能对身边的人呼来喝去,出门在外总是不缺金银,时间一久,风月楼的不少漂亮姑娘记住他那张脸的同时,也记住了他的腰包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可我呢?同父同母,一胎双生,为什么我只能当影子,他却能成为旁人眼中的耀眼光芒?如此差别,既不公平,也很可笑!”
“所以你不仅对他下毒,还趁他不备,对他使用了摧心断骨掌?”
“没错,那是他应得的!”
言至此处,宫青台的冷笑瞬间变成了狞笑:“他总是觉得我既是他的影子,便只能用他剩下的东西,学他剩下的武功,在他闭关潜修之时,以他的名义短暂地对秘闻堂的弟子发号施令,功劳也会全部归在他的身上。可惜,当一个人习惯了安逸,便会失去洞察危险的能力,我整整对他下了三个月的慢性毒药,他竟浑然不知,甚至那一招摧心断骨掌,也直接打中了他的心脉,没有丝毫偏差!”
“这便是你疏忽的地方。”
狞笑之余,宫青台甚至还有些得意,偏偏这时秦行云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身上:“你兄长宫青岩的身体构造有些特殊,心脏并非在左边,而是在右边,故而你认为丝毫没有偏差的必杀一击,实则给了他微末的逃生可能。在他断绝最后一口气之前,他强撑着重伤之躯,找到了我的人。”
“什么?!”
宫青台神色大惊,心头巨震之时也是忍不住追问道:“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秦行云冷静道:“刚好是桓温带兵入朝的前一天。”
“所以……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冒牌的?”
“没错。”
“那你为什么……”
宫青台原本对此很是疑惑不解,可一看到秦行云手中拿着的《太清丹经》残卷,似乎立刻明白了某些东西:“你知我顶替宫青岩的身份之后,便会不留余力地整理秘闻堂搜集到的各种传闻消息,免得被旁人看出破绽,所以关于许迈的下落,我是极有可能知晓的……这也就意味着,从你邀请我来此地商谈的那一刻起,你就做好了空手套白狼,黑吃黑的准备?”
“大部分是正确的。”
秦行云点了点头,接着还不忘纠正道:“错误的一点在于传统的黑吃黑定然会将你们赶尽杀绝,不留半分痕迹,但我现在却想留你们一命,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宫青岩身上的毒素还有摧心断骨掌的掌力,也需要你这个亲弟弟去化解。”
“这么说他现在真的还活着,你保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正是如此。”
得到秦行云的肯定回答之后,宫青台瞬间睚眦欲裂,怒而拂袖:“铁面,你坏我大事,今日我必要取你性命!”
“你好像没有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秦行云神情自若,随后伸出手指,在宫青台身边的六名随从身上来回晃动:“我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你此番带来的人手,也不可能全无了解。如我观察无误,他们应该不是秘闻堂的人,而是残刀会的人吧?”
“你……”
宫青台又是一惊,与此同时,那六名已经拔出兵刃的随从也是面面相觑。
“残刀会,并非是真正以残破刀刃作为兵器的江湖势力,而是因帮会中人多用形如残月的诡异弯刀,手臂上又都刻有特殊印记而得名。其势力之根应该是扎在徐州,贸然伸到建康,固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你能请动他们,也算是有点本事,可惜……”
“可惜什么?”
面对宫青台的慌乱发问,秦行云忍不住笑了笑,目光逐渐落在慕容浅的身上:“可惜这位慕容姑娘流落江湖之时,就已经与残刀会屡屡作对,残刀会上到堂主,下到弟子,死在她手上的少说也有百余人。若今日残刀会来的只有六人,就算个个都有以一当十之能,加起来都不一定能逼她用出三招。”
“这么夸张?!”
闻言,本就因宫青台谋害兄弟,冒名顶替的事情而感到震撼的王徽之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记得慕容浅之前说过,凭她的手段,在秦行云手上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
而今秦行云又说,这残刀会的六人纵有以一当十之能,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在慕容浅手上撑过三招。
那么换算一下,秦行云本人的功力会有多么深不可测?
百人敌?
还是千人敌?
又或者是传说中的万人敌?!
王徽之越想越是觉得夸张,古往今来,当得起万人敌称谓的多半都是那些敢于冲锋陷阵的沙场猛将,江湖武者之中,他还真的没想过有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偏偏此刻秦行云流露出的自信与气势,让他不由得往那种夸张的方面去联想。
……
“她姓慕容?”
宫青台目光虚眯,神情怪异。
同一时刻,他身边的六名随从之中,也有一人的眼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人亦是一副中年面貌,甚至看上去比宫青台还要大上几岁,可无论是对情绪的控制,还是呼吸的均匀程度,都很明显在宫青台之上。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出身残刀会的六人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使用弯刀的人。
此刻他右手所持的是一柄湛蓝色的长剑,有缕缕剑气从中渗透而出,时而如天海碧波,时而如璀璨星辰!
以王徽之的眼光来看,这人肯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高手。
至于秦行云与慕容浅如何看待,那王徽之就不得而知了。
“慕容氏……倒是让我想到了燕国皇族,可这世上的事情真有这么巧吗?”
宫青台的神色原本有些惊疑不定,但他转念一想,慕容氏的人多半都是些骨子里高傲至极的主,不会轻易甘居人下,像慕容垂那样的枭雄人物,也是遇到苻坚,方才暂时为其效力,眼前的慕容浅若真的也是燕国皇室成员,岂会随便听命于秦行云这样的江湖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疑虑倒是少了一些。
“步长老,既然这位铁面先生如此信任他的得力部下,你就先替我将她除掉,好杀杀他的锐气,如何?”
宫青台的目光转而落向那名手持湛蓝长剑的中年男子,竟然也是使用起长老的称呼。
“原来还有一位残刀会的长老,难怪你颇有底气。”
意识到这一点后,秦行云的脸色也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用冷静的态度对慕容浅说道:“能胜则胜,不胜则退,只要废掉残刀会的五人,我便算你今日圆满完成了任务。”
慕容浅原本还因为秦行云没有提前告知她有关宫青岩与宫青台的事情而心有不悦,此刻闻言,却是立刻忍不住笑了笑:“说是六人,便是六人,一个都不能少,先生还是好好照顾下这位王家公子吧,待会儿真的动起手来,我可懒得护他,免得分了心神。另外,当真只是废掉他们,不是直接杀了?”
“你杀心太重,平日里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秦行云正在对慕容浅进行吩咐,对面的宫青台已经是阴沉着脸,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外面还有十几个人,是他们的同党,务必要赶在惊动那些人之前,除掉他们三个,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是!”
步长老点了点头。
其余出身残刀会的五人则是异口同声地回应起宫青台的命令,声音洪亮,却自有一股寒冷的肃杀之意。
唰!
五人齐齐出刀,频率高度一致,以至于原本角度和力度都不同的一刀竟在最短的时间内有融合成硕大刀芒的趋势。
那一瞬间,分明不是他们首要击杀目标的王徽之却仿佛率先听到了无数怪异的嘶鸣声。
时而如狼嚎,时而如鬼泣!
“慕容浅真能应付得过来吗?”
心下震动之余,王徽之也是忍不住为慕容浅捏了一把汗。
在他紧密的目光注视之下,慕容浅嘴角的笑意依旧没有消失。
她的手中也依然紧握着那把所谓的故国之剑,只是调整了姿势,变作横剑于胸。
锵!
故国之剑尚未出鞘,就有充盈如潮水的剑气从中快速散发而出,使得她的发丝都在瞬间狂舞起来。
隐约之间,更有金铁交鸣的声音伴随响彻。
形如残月的五柄弯刀快速劈斩而来的刹那,她也只用拇指微微拨动剑柄,露出不足三分之一的剑身。
但周围闪烁的剑光却已足够强烈!
与慕容浅相隔并不远的王徽之直接被逼得睁不开眼睛。
当他勉强适应了那种灼烧眼球的刺痛感,能够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一对五的战斗却仿佛已经结束。
映入他眼帘的是五柄弯刀齐齐断裂,化作漫天碎屑爆散开来的一幕。
可慕容浅的剑仍旧没有彻底出鞘,只是露出了很短的一截。
这便意味着劈碎五柄弯刀的并非是什么更加锐利的剑锋,而是慕容浅调动内力之后催动出的凌厉剑气!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彼时比王徽之更加惊讶的无疑是出身残刀会的五人。
失去了兵器之利,他们便只能赤手空拳对敌,等于是丧失了绝对优势。
然而慕容浅连那种机会都不算打算给予他们,收敛剑气之际,直接使出了快如鬼魅的身法,在五人的胸膛前各自打出一掌。
咔嚓!
掌力迸发,便如同惊雷炸响,让他们衣衫破碎的同时,也直接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击在后方的石壁之上。
“奔……奔雷掌?什么时候一个小女子也能学会奔雷掌的?!”
看到这个令人惊讶的战斗结果,原本还以为自己胜算很大的宫青台瞬间愣住。
以他的丰富阅历,自然认得这门掌法。
可在他的印象之中,奔雷掌历来刚猛,只有体格健壮的年轻男子才适合练,旁人强行修炼参悟,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慕容浅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为何不仅学会了奔雷掌,还隐约有练至大成的趋势?
宫青台想不明白。
王徽之也想不明白,甚至比起慕容浅的掌法,更让他震惊的反倒是她的身法。
“见鬼……我刚才是不是看到残影了?残影啊……太夸张了吧?难道慕容家真有绝世武功?!”
……
此时此刻,在场众人之中还能保持冷静的,大概也只有秦行云与那位颇为神秘的步长老了。
秦行云对慕容浅的实力早有认知,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步长老的反应则很奇怪,先是与宫青台一样感到不可思议,接着却又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脸上还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不错,当真是后生可畏!有这样的新秀在,慕容家显然还没有沦落到亡国灭种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