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夫秋后斩首,兵权现在全部都在皇帝手中,前方征战,朝廷尽可能的拨款供应前方粮草,大臣俸禄减半,一时间怨声载道。
这些话也传到了顾明渊耳朵里,他不甚在意,那些老臣妻妾少一些,前方将士的口粮就会充裕一些。
他这几天做了很多事,惩处奸臣,收拾妃嫔,强迫自己去忘了云萝,可一闭眼,脑海里都是她的面容。
砚台里是磨好的墨,他在书桌前坐着,狼毫沾取墨汁,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作画。
胸有成竹,脑子想着什么,纸上就能画出什么。
他完全沉溺在二人之前的欢乐时光里,不知不觉间,笔下就浮现出了女子眉目含笑的画像。
这是她偷跑出去玩耍时的笑容,眉眼那么灵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他又画了一张,纸上的女子眉头蹙起,撅着嘴巴气鼓鼓的,这是她被那位驸马拒绝后自己一个人坐在树旁怄气。
下一张,眉眼满含愁容,用手托着下巴,坐在桌边发呆,这是她不会背《洛神赋》又被夫子训斥了。
一张又一张,她的笑容越来越少,自从国破家亡后,她的眼里一直有泪,愁容不展,再也没有当初的笑颜。
柳浮玉拿着药箱过来替他看病,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满地的画像,仔细一看,全是云萝喜怒哀乐的模样。
抬头一看,墙上挂着的,皆是悼念亡妻的诗词,他头皮发麻,这人是疯了吗?
“皇上,下官来替你诊脉了。”柳浮玉想进来,却不知如何下脚,这完美的画稿,实在不忍心踩。
“朕已经痊愈,你忙你的去。”顾明渊打发了他,继续画着。
“好。”柳浮玉乖乖退了出去。
顾明渊本就寡言少语,他经历了旁人没有经历过的,阴翳隐忍,云萝死了之后就更沉默了。
上完朝,自己就把自己关进宣室殿里,批完奏折也不愿意外出。
他一步一步运筹帷幄,什么都在掌握之中,唯独保不住她。
“当时明明已经挡住那些刺客了……”顾明渊抬手,摸索着纸上笔墨未干的画像,心里翻江倒海,像是捅进了一把生锈的刀子,不断搅拌,搅得他生不如死。
他坐在桌边,犹如行尸走肉,报了仇,有了江山,又有什么用?云萝死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她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样明媚的太阳,就这样陨落了。
送来的吃的也吃不了几口,全然懂得了她当时食不下咽的情况,他大概是病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年少时不明白其中含义,如今再读,只觉得肝肠寸断。
顾明渊有想过要自尽,在黄泉路上给她作伴。
当了皇帝,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就要挑起沉重的担子,天下百姓刚过上安定的生活,边关还在打仗,朝廷中能人异士还未发挥拳脚。
他若死了,群龙无首,稳定下来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到时候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能死,如果是顾明渊,他可以随云萝而去,但是皇帝,就必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月光倾泻而下,照在地上女子的画像上,顾明渊躺在床上,靠着软榻,高高挽起左手袖子,胳膊上布满刀口。
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却还在流血。
他麻木地用刀刃一下又一下划开皮肤,这伤痛,比不上心痛万一。
除了上朝以外,他整日待在这里,大臣看出了端倪,想要规劝却无从开口。
现在若是提起云萝二字,无异于给皇帝伤口撒盐。
柳浮玉放心不下,晚上又来求见,刚推开门,看到地上的画像又多了一倍,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
“皇上?皇上!”他心感不妙,弯腰抱起画像腾出一条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越来越慌。
终于,在床上找到了已经睡着的顾明渊。
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划痕映入眼帘,柳浮玉心理建设再次崩溃,手中的画像跌落在地,腿一软跪在了床前。
“陛下,你怎么就想不开要寻短见呢!”他趴在床边,狠狠捶了几下床板。
顾明渊睁开眼,面无表情,“朕活得好好的,被你吵醒了。”
柳浮玉还没开始抒情,一听到他不但没事,还能开口说话,就稍稍松了口气,自己这两天又当爹又当妈,跑前跑后,看着皇帝这么堕落,心急如焚。
他害怕顾明渊不想活了,今天是自残,明天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怎么才能让他振作起来呢。
早知道后果是这样,他当初就不帮着云萝放出那个叫叶天尧的家伙了。
“陛下,下官要怎么做,你才能心里好受些,才能振作起来。”他累得下一秒就能眯着眼睛睡过去,合上沉重的眼皮,头抵在冰冷的床边,当初也没看出来顾明渊是个情种啊,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自己去当这
个皇上。
“云萝死了,她已经不在了,朕再也见不到了。”顾明渊望着头顶的纱幔,心如死灰,内心一直有两个念头拉扯,矛盾不已。
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心病最难医。
柳浮玉万念俱灰,眼神比他还绝望,如今已经到了绝路,他得想个办法把跑偏的人拉回来……
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
“陛下,你也并非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个儿子,云萝的亲生骨肉,要是你继续萎靡不振,孩子要怎么办?”他说完就松了口气,压在心里好几天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顾明渊听出话中的意思,猛地坐起,伸手一把攥住柳浮玉的领子,一用力就将人给提了起来,“你说什么?孩子?”
看这近在咫尺的脸,柳浮玉咬着后槽牙,脸上勉强挂着微笑,大脑里飞速闪过几百句说辞,还是选择去安抚他的情绪,“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先……先放开我。”
真怕眼前这个病恹恹的人一把掐死他啊。
顾明渊没有放手的意思,“少废话。”
“云萝那日生下的孩子,当时的确是没有呼吸,就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又有了,等到我发现想要告诉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声音越来越小,就避重就轻,把能说都说了。
顾明渊松开了手,这消息对他来说,竟然说不上好坏,因为是云萝的孩子,与她有关,才显得尤为珍贵。
“你当日竟然误诊?朕真想砍了你这庸医。”他道。
“是,我庸医,那孩子现在在我府上,我现在让人抱过来。”柳浮玉听他的话虽严肃,但可见心情是好了一点,那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说实话,换位思考,带入谁,都会想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