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长线,钓大鱼。他的长线才放出去。
许烟雨的事刚放出去没多久,宁许氏便匆匆上门。
“元卿,纵然烟雨犯错,究竟也不是不可饶恕,隔壁这样?”宁许氏道“一个妾室,没有家室背景,对她如此上心,不惜得罪许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宁元卿笑:“杀了我爱妻,又要毁了爱妾的名声,这样的人,母亲还要保吗?”
宁许氏皱眉:“她究竟是许家人。你这样将许家置于何地。”
“您这般维护她?难道许烟雨做这些事,您也参与其中了?”
宁许氏哑然。
这些事,她多多少少都参与了,不过仗着自己是宁元卿的母亲,她赌,为了名声和孝道,他也不能奈何她。
“元卿?那个女人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竟然污蔑自己的母亲?你太让人失望了。你难道非要母亲死,你才肯原谅烟雨吗?”
宁元卿觉得好笑,他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母亲……您严重了。”宁元卿道“现下不早了,请母亲留宿在宣侯府吧。”
宁元卿说得诚恳,宁许氏没有起疑。
宁许氏被安排在了华苑旁边的清苑。清苑本是一个小院子,算是从华苑分出去的。华苑的一侧直连着清苑。构局巧妙。
宁许氏想了想:“不若换个地方吧。”
她信鬼神,害了萧燕池,心里有疙瘩。
“其他的地方没收拾。”宁元卿冷脸“烦请您讲究。”
没办法,宁元卿都这么说了,她只能住下,连带着晚上,想要看看许烟雨。
夜半,毋地骤雨,因是将近夏天,这场雨格外的大,沉香水榭中,闪电劈开了窗外的夜色,萧燕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外头雨声大作,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声响,翠减守在屋内,幽暗的灯火下,就像是一只猫,夜猫,伺候时机,扑向猎物。
清苑窗外,忽地闪过一丝残影,一具无头女尸吊在半空,映在窗柩上,松动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的尸体缓缓地飘了进来。落在了宁许氏的头上。
宁许氏骤然惊醒,她失声惊叫:“你……你是谁?”
女尸并不说话,脖子上冒出汩汩鲜血,就像是瀑布。
对,像是瀑布。
宁许氏不敢说话,满满的,她感觉,整个床上,都弥漫着浓重的腥味,她伸手,触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凉。她尖叫,可附近的人像是都死了,没有人理会,只剩无尽的黑暗。
她恐惧地挥舞着手:“别过来,你别过来……”
女尸发出一阵冷笑:“夫人,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还是夫人你作恶太多,都不记得我了?”
宁许氏吓得不停抖动:“你是……”
这声音,是先去的萧燕池。
“你是萧燕池吗”宁许氏不敢抬头“我没有害你,我没有。”
“是你自己命薄,你怪不了我的,你怪不了我,谁让你非要嫁给宁元卿,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
“妹妹,你怎么不记得姐姐了呀。”
女尸又换了一种声音,带着奸细的调笑,一阵一阵,惹得人头皮发麻。
“姐姐……”她轻声呢喃,似乎,得到了怎么样的慰藉,可这样的慰藉转瞬即逝,紧接着,又是一阵恐惧:“姐姐……”
她握住女鬼的裙摆:“姐姐,姐姐,我求你,放过我,我不想这样的,是父亲母亲……,对,是她们”
宁许氏状若疯妇。
“我杀了我的姐姐,我杀了我的姐姐。”
门外的宁元卿,面色阴鸷,雨水顺着伞,落了下来,这样大的雨,油纸伞根本遮不住,雨水顺着伞言落在了他的身上,黑色的衣袍湿了一片。却并不明显。
许烟雨跪在雨水中,身子湿了一半,已经成半透明状,她面若死灰。
从她嫁进宣侯府的第一天开始,便活在了宁元卿的算计中。
屋内的宁许氏受不住惊吓,昏了过去,再次睁眼,是漆黑的祠堂,微弱的灯火,外面的风雨已经停了,除了许烟雨,还有宁元卿。
她伸手,想要抓住宁元卿的衣角,可是,她没有抓住,她知道,宁元卿的局已经成了,她在挣扎反抗,都是无用。
“你还要说什么?姨母?”
宁许氏缩回了手,还妄图解释:“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姨母,你自己说。”
宁元卿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宁许氏摇头,做最后的挣扎。
“你不说?我替你说。”
当年,许家落败,许珺鸾高嫁,事许家唯一的指望,而生为妹妹的宁许氏,则没有那么好的前程。当时江安一代的邹家老家主去世,邹家算不上什么大户,但是贵在有钱,许家便决定将许茗析嫁过去,至少老家住下去,有一笔不菲的财产。
许茗析不愿,她不过二十的年纪,要嫁一个将死之人,于是,便将眼睛盯上了姐姐所嫁的宁家。
宁元卿的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
宁许氏算好了这一点,在姐姐未出月子,将孩子抱走,屋内燃着浓浓的炭火,宁元卿的母亲就这样死在了炭火中。
宁许氏靠着与姐姐七分像的长相,成功二嫁给了宁家。
宁元卿的父亲,在宁元卿的母亲身亡后,茶饭不思,不久,就跟着去了。
宁铮远在知道这件事后,曾找过宁许氏,可奈何看着怀中襁褓婴儿,知道如今宁元卿不能没有人照拂,叹了口气,终于作罢。可这么多年,这口气在他心里,始终就没有消,他记恨着宁许氏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你就因为自己,所以要害死自己的姐姐吗?”
幽暗的灯火下,宁元卿脸上神色不辨。
旧事重提,多年前的记忆重新席卷过来,就像黄河水,满满的,卷席着她,她捂住耳朵,周围似乎充斥穿插着一切,让她痛苦的声音,那声音宛若来自地狱,将她拖入地底,一片一片的撕碎。
十年前……
十年前……
许茗析缓慢的靠在祠堂的柱子边上,一点一点的,滑落下去。
十年前,她尚且还是一个小女孩,父母恩爱,许家也是大家族,她自小,便是千恩万宠的嫡女,前来许家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在她十八岁那年,正是议亲的年纪,父亲忽然见罪圣上,获罪降职,原本谈好的人家也避之不及,许家败落,父母只能将她当做筹码,送去给了邹氏,作为续弦。
她本以认命,作为许家的小姐,自己出生起,便背负着许家的使命,只是那日,她入侯府,探望姐姐,姐姐刚刚临盆,看着姐姐握在榻上,姐夫握着姐姐的手垂泪,他在担心,姐姐生产所受的锉磨,看着姐姐与姐夫琴瑟合鸣,而宁家也是蒸蒸日上,那一刻,她被心魔阉住。
为什么姐姐同样是许家的小姐,却能顺遂一生,在家中时,享受许家带来的荣宠,而出嫁后,又享受夫君的疼爱,不用肩负任何的责任。
她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于是在某天,心底的怨气一触即发。
她关上门窗,在姐姐睡着时,给屋内的火盆加了几块碳,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姐姐。
恰巧此时,襁褓的婴儿哭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婴儿的眼睛圆溜溜的,与姐姐的眼如出一辙,她慌忙捂住了婴儿的嘴,那样小小的孩子,她还是心软了,下不去手,所以,将婴儿带出了房间。
姐姐死在了房里。
在她还没出月子的时候,死在了亲妹妹的手上。
“元卿,你扪心自问,即便我杀了你娘,这些年,我将你当成亲生儿子,我可有亏待过你?”
宁元卿冷眼,看着地上的宁许氏。
“没有亏待过我?”他冷笑“你杀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也跟着去了,后来,你又杀了我的妻子,你说,这叫没有亏待过我?”
他的眼睛就像是嗜血的厉鬼,狠狠的盯着她:“这些年,你瞒着我,背地里,究竟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宁许氏愣了愣,衔环推开门带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宁夫人近日噩梦缠身,要老朽帮她,镇住先夫人的魂魄。”木先生说
“许茗析,你认,是不认?”
宁元卿横着眼,宁许氏不敢看他:“你杀了她,还要她不得安宁,她可是你的亲姐姐啊。”
“你嫉妒她,杀了她,那燕池呢?她又为什么要死?为了许烟雨的位置?你不怕报应吗?”
说到萧燕池,宁元卿的心狠狠一痛,就像是被刀剐一般难受。
萧燕池……,宁许氏冷笑:“我不能让烟雨重蹈覆辙,重蹈我的覆辙。她喜欢你,我要替许家筹谋,许家败落,言语不能同我一样,再被算计,再去……杀人”
她的眼睛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波澜。
许家的势败,许家的女儿为许家联姻是在所难免的,或是嫁给暮年的老翁,或是嫁给官宦,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简直是难上加难,宁许氏在许烟雨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不想悲剧重蹈覆辙,所以,杀了萧燕池。
“燕池又何其无辜?”宁元卿附身,掐住宁许氏的脖子“你这么怕鬼,却还敢杀人?许茗析,你就不怕报应吗?”
他冷声:“宁许氏,残害亲姐,交给大理寺。至于许烟雨……”
她杀了萧燕池,应该交给被害人,亲手处决。
次日一早,外头的风雨过了。
萧燕池从沉香水榭中走出来,外头一片狼藉,刚生的红花与绿叶落了一地,沉香水榭外的泥地上,落了许多花瓣。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翠减在一边,吟诵两句。
衔环站在沉香水榭门口请安:“姑娘,侯爷请你去一趟烟雨阁。”
一大早去烟雨阁,萧燕池的心里隐隐不安。
许烟雨跪在地上,面容狼狈,昨夜一晚的审讯,还有当年的事被揭穿,她以精疲力尽,披散着头发,就像是一只来自深渊的恶鬼。
“这是怎么回事。”萧燕池皱眉,问到。
宁元卿没有说话,萧燕池却也猜到了大概。
衔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