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吗?可那又怎样?她已经死了,你没有机会了,她已经死了。”
萧燕池看着几近癫狂的许烟雨,她叹了口气:“你自己找一个解脱吧。”
从前种种再浮上眼前,她似乎,没有从前那样的恨了,许烟雨杀了她,她不会原谅许烟雨,只是这一切,终究走到了头,有了结果,有了结果,她也没那样恨了。
许烟雨冷笑:“我这一生,痴傻,癫狂,这都是我的报应,如今,我该还了。”
她看向一边的梳妆台,猛地,向桌角磕去,顿时,血腥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红色粘腻的液体,顺着许烟雨的额角留下来,她的眼睛看见了无边的红色莽原,意识逐渐模糊。
此刻,她觉得无比的清醒。
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还是那样的夏天,她扎着两个羊角辫,宁许氏牵着她,问她:“以后嫁给元卿哥哥好不好?”
阳光下,池子里的水泛着粼粼的波光,草木生生相惜,繁衍蓬勃,她看着对面的男孩,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陌生而遥远。
她笑:“不好。”
许烟雨的死,并没有给京都带来多少风波,毕竟曾是夫妻,宁元卿留了些面子给她,对外,只说是病故。
望雨居。
萧燕池静静坐着,外头人声鼎沸,萧京玉问道:“现在,你的心事了了,你还……”
萧燕池打断了他,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没有想好。”
她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他……”萧京玉本想再劝说,可这种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他不方便再说什么。
当初,宁元卿对她并非无情,是因为许烟雨的挑拨,之前的心结解开,她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宁元卿。
是告诉宁元卿真相?还是糊里糊涂的,就在宁府,亦或是,离开。
萧京玉看着妹妹,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似乎又瘦了一些。
“若是可以,你先回来看看娘吧。爹娘知道你死后,很是伤心。”
萧燕池点了点头。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不想,也没有理由再怨怼于宁元卿。
“你还爱他吗?”
萧京玉问。
“我不知道……”
萧燕池讪讪。
“那若是他再回头求你,你会原谅么?”
或许会吧。萧燕池想。
但她却摇了摇头。
“我不逼你,只是,阿燕,跟着自己的心。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没有很多的选择。”
“倘若你能抓住机会,和他琴瑟和鸣,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过往种种,你已然知道了因果,难道还要执着么?”
萧京玉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萧燕池想着萧京玉的话。
她的一生已经错过,老天让她借助湘贵人重生,便是有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本以为他不爱她,所以要为自己而活,可如今。
既是两情相悦,却又何须执着,当初是非对错呢?
回了宣侯府,已经接近傍晚,整个天空被染成了橙色,沉香水榭池子边上的垂柳已经初发新芽,万条垂下绿丝绦,像是宫女细细编成的宫绦。
水面几只锦鲤嬉戏,丫鬟在廊下喂食,锦鲤浮出水面,很快,又潜下去。
宁元卿坐在沉香水榭里,等着萧燕池回来。
萧燕池一回去,便看到了他。
“你回来了?”
他问。
“对。”
他神色倦怠:“许烟雨的事,我已经给了你一个结果。”
萧燕池轻声“嗯”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把你当做燕池的替身,对不起……”
宁元卿自顾自的呢喃,声音沉静,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心上人说着动人的情话。
“其实,元卿,我……”
萧燕池张嘴,刚想说,却被宁元卿挡了回来。
“之前,我承诺你,若是没办法证明你就是萧燕池,我就放你走。”
他顿了顿“你如愿了。”
萧燕池看着背对着她的宁元卿,心头一揪。
他……要她走?
从前,他千方百计的留她,如今,让她走。
“燕池已经死了。不能再对她抱有希冀,以求她死而后生。”
他缓缓转身,眼睛红肿,早已泪流满面。
“你走吧。”
那是萧燕池第一次见到宁元卿哭,她不知所措。
这一切,是她最开始所求,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却似乎,没那么满意。
宁元卿离开了沉香水榭,回到了华苑。
次日,她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翠减却疯了一般地跑过来:“萧夫人病危,我要回去一趟。”
萧燕池失神,砸了手中的东西,问翠减:“你说什么?”
翠减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红销刚刚过来,说,萧夫人病危,我得赶紧回去一趟,她上了年岁,
已经送往沁园养着了。”
沁园后池,有一个温泉,据说有奇效,最能养人了。
说罢,翠减版飞也似的,离开了宣侯府。
萧燕池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她慌忙扶住桌角,死死地压住,自己的胸口。
母亲前世,没少为自己的事情操心,如今,自己若是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岂不枉为人子?
她出了门,从后院绕了出去。
一辆马车飞速在京都的街上行驶,稳稳地停在了沁园的门外。
沁园周遭似乎已经被白色淹没成群结队的马车,扎着白色的幡布,而沁园内,往来人口,有些嘈杂。
京都几个贵妇吊唁,面色沉重,丫鬟一波一波地从里面将人送出来,似乎里面的人,已经没救了。
翻过沁园,萧燕池的心里似是贮了一面鼓,扑通扑通地打着,母亲病危,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即便如今不知道,里面的情景究竟如何,她只希望,母亲能安然无恙,再不济,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也值得。
躲在沁园后头的假山处,探出头。
“萧家的厢房是‘弯月居’”门童引客,在后院。
萧燕池听到了地方,忙不迭地朝弯月居奔去。
弯月居外门庭清冷,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可牌子上确确实实挂着的,是萧家的牌子。
她没有多想,推开门,扎了进去。
屋内燃着熏香,床榻上似是躺着一个人,她缓缓地,走上前去,心里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哭,不会的,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
她缓缓上前,跪在床边,亲亲地将手伸进被子里,底底切切,声音忍不住的颤抖:“娘......”
可所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冷。
她下意识地缩手,掀开被子,偌大的床上,只有一个人形的木偶,精雕细琢的,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她母亲的身型。
震惊之余,身后传来声音:“东街的匠人胡师傅,擅雕刻,做木偶,所做的木偶,与真无异。”
那声音无比的熟悉。
“萧燕池,真的是你。”
她的手一片冰冷,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帕子,不敢回头。
可男人的身形,已经完完全全的笼罩住她:“萧燕池,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
她面色如惧,呈一片死灰。
她缓缓起身,身形微微颤抖,像极了一只母亲离巢,不知所措的雏鸟。
“宁,元,卿”她转身,泪流满面,可男人,却像是一只捕食的饿狼,那双如古井般的眼睛掀不起波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忽而笑道:“你今日做局,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将我套出来?”
宁元卿抿着嘴,没有说话。
她轻轻擦掉眼泪,心里一阵酸涩,仰着头,问他:“你今日,便确定了心中的疑惑?”
良久,宁元卿点了点头。
“宁元卿,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萧燕池的这句话,带着无尽的哀伤,像是濒死的人,对人世的最后一点质问,她想得到答案,得到宁元卿的答案。
于她而言,今生今世最好的结局,便是与宁元卿老死不相往来,可她没想到,就在她重生后,便又遇见了他。这种关系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越想理清楚,就越没有头绪。或许,在与宁元卿的一次次经历后,她又沦陷了,可她与前世不同,这一次,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初心,那样抓不住,摸不透的爱,她不想再要了。
她稳住情绪,笑道:“宁元卿,你证明了我就是萧燕池,又能如何呢?”
宁元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家。”
她冷笑:“我不回。”
“宁元卿,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没必要再强迫我回去。”她深吸一口气“我们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根羽毛,落在他的心头,他似乎感受到了,又似乎没有感受到。
“若你觉得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并不知道你是那样地恨我,却还是一意孤行地想要嫁给你,若早知......”
“若早知如此,你不会嫁给我对吗?”
他声音冷了几分,就像冬日里凌冽的寒风,萧燕池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
“对。”
萧燕池朗声,声音无比的坚毅。
“萧燕池。”宁元卿开了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他的声音很轻。
“记得。”
“那天,你受了很重的伤......”
“不是那次。”
宁元卿打断。
“第一次,你和萧京玉,在上元节出门,我们恰巧遇见了。”
他眯了眯眼睛,似在看着萧燕池,又似乎在回忆,萧燕池一惊,没想到那天,他也注意到她了。
“那天,你挑着一盏宫灯站在那,盯着我看了很久。”
萧燕池脸色一红,垂眸,不敢看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