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吃饱喝足，拍着小肚子倒了下来。

宋禧将一个汤婆子垫在她身体底下，原本还在冒寒气的身体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细密汗珠。

他挑眉：“吃饱了？”

“饱了，饱得肚子都要爆炸了。”

“我也摸摸？”

“喂！”柳令漪坐直身体，回头瞪了他一眼。

宋禧十分故意地长叹一口气，“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手都伸到人家衣服里了，非礼啊！”

柳令漪耳根有些发红，她一指头顶的佛龛：“别胡说，小心佛祖听见了。”

“这可不是佛祖的金像。”宋禧对着佛龛里的金塑努了努嘴，“你细看看。”

柳令漪回头细细端详起来，她从来不求神拜佛，因此也未曾注意佛龛里供奉的究竟是哪位神仙，现在仔细看来，倒像是一尊观音像。

“是送子观音。”宋禧贴在她的耳后，潮热的气息打在她的皮肤上，有些麻酥酥的。

柳令漪缩回身子，半趴在那个大大的汤婆子上，喃喃道：

“说道这个……我实在不明白祖母为什么忽然变了脸，明明前几日她对我还是很和气的，至少面上该给我的尊重和体面都还是有的。”

宋禧也有些纳闷：“这我也不明白，多半是跟宋锦妤有关，她出嫁之前跟祖母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不管她说了什么，肯定是跟大哥的死有关。”

柳令漪抬起头，“祖母教训我时曾经说过，让我别盯着死人的事情不放，多半是已经知道了我们还在追查大哥和阿姐死亡的真相。”

“追查大哥的死亡真相和她有什么关系，何必这么明晃晃地阻拦？除非……”

宋禧忽然想起苏姨娘的那句噫语，她疯了之后一直反复地说凶手就是老夫人，难道……大哥的死真的和祖母有关？

柳令漪垂下眼眸不说话，无论凶手是宋永昌还是老夫人，亦或者是宋家旁的什么人，总归都是宋禧的亲人，他也许会困惑于亲情不愿意相信，可柳令漪心中已经隐隐倾向于老夫人就是幕后凶手。

她半趴在汤婆子上，热气熏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宋禧坐在她的身后，让她的后背能够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很快，柳令漪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宋禧已经不见了。

天光微亮，身上热乎乎的狐裘，以及怀里尚有余温的汤婆子证明着昨晚不是一场梦。

她揉了揉眼睛，那一沓厚厚的经书不知何时已经抄好，还是正经的簪花小楷，和她的字迹一致无二。

她将狐裘迭好藏在佛龛下，然后端着经书朝老夫人的房间走去。

严妈妈等在门口，见她过来立刻迎了上来，眼底有些惊讶，小佛堂又冷又湿，这二奶奶又是一日水米未进，精神瞧着倒是很好。

她上前福了福，道：“老夫人还睡着呢，二奶奶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柳令漪微笑道：“经书抄完了，唯恐误了祖母的事，所以赶着就过来了。”

严妈妈接过经书翻了翻，整整一大本全都抄完了不说，字迹又工整漂亮，完全看不出是临时赶工出来的。

她忍不住赞道：“二奶奶不愧是书香世家，这经书抄的又快又好。”

柳令漪温和道：“妈妈过奖了，烦请您给祖母拿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给祖母请安。”

严妈妈的表情更加惊讶了，这天还没亮呢，请的哪门子的安？这二奶奶是昨日还没被折磨够吗，上赶着找罪受。

“是……老奴这就拿进去。”

柳令漪迎着风，站在院子的大门口。值夜换班的人最先看见她，不免议论纷纷。

“这老夫人成天吃斋念佛的，真没瞧出来时这么狠心的人，昨日罚二奶奶跪了一下午，今日又让她太早上就在院子里站规矩。”

“这高门望媳可真不好当，真是受不完的罪，本来以为没有婆母要伺候就能享福了，谁知道又跑出来个婆祖母。”

“岂止是二奶奶，自从这位老夫人来了以后，就连咱们的待遇都降了不少，二奶奶管家时虽然严些，但是差事做得好，赏赐也丰厚啊！不像在老夫人手下当差，做的好不好都要看那严婆子的脸色。”

柳令漪的身姿更加挺拔，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老太太不是不是要给她立规矩么，她偏不反抗，反而更加要做出柔顺的模样。

她倒是要让这府里的人看看，宋老夫人是怎样无缘无故刁难一个体贴孝顺的孙媳的。

别人越是议论，她就越是殷勤，接连好几天，她天不亮就来站规矩，在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殷勤备至，至晚方归。

就算宋老夫人能够忍住这些流言蜚语，宋永昌也受不了，他在官场上还要受柳家的帮扶，而且她们这样的名门望族，传出去刻薄儿媳的名声，谁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果然，五日后，宋永昌就已经受不了了，便匆匆赶来劝阻：“母亲何苦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昨日你惩罚禧儿媳妇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是今日还这样为难，恐怕会让人议论咱们国公府刻薄啊！”

宋老夫人才漱了口，便将手里的杯子重重一掷：“我什么时候让她在院子里站规矩了，是她自己故意站在院子里，想和我作对！若是我就这么服软了，岂不是更助长了她的气焰？”

宋永昌急得团团转：“无论她是故意也好，无意也罢，母亲快叫人去把她劝回去吧，外面越传越难听，甚至有人说我连自己的儿媳都苛待，更不知会怎么对待手底下的百姓。这样下去不说别人，就是柳家在朝堂的门生也会参我内帏不修，柳家在朝中树大根深，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宋老夫人顶着一口气出不来，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谁家儿媳不受婆母气的，这些人管的也太宽了些……罢了，严妈妈，你去告诉她，让她明日起不要到我这院子里来了。”

严妈妈匆匆离去，很快又一脸犹豫地回来了。

“怎么，难道她还敢拿乔不成？”

严妈妈余光看了一眼宋永昌的脸色，唯唯诺诺道：“不是，二奶奶不肯走，哭着要留下伺候老夫人，还说什么有错随您责罚，千万别赶她走……正赶上世子妃的丫鬟来问安，气冲冲地回去了。”

宋永昌气了个仰倒，谁不知道这世子妃是柳令漪的堂姐，如今世子被软禁在家里，端王妃也让他气到了，府里上下都只听这位世子妃的，这场景让她看见，还不满盛京宣扬去！

“母亲，您发句话啊，难道真要儿子毁了多年积累的官声才算罢休么？”

宋老夫人一咬牙，颤颤巍巍地拿起拐杖：“我去，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