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妤把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都讲给了宋远嘉，可她知道的实在太少，宋远嘉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宋远嘉离开宋锦妤的屋子，在廊下却瞥见了院子里的柳令漪。

她正拿着弹弓去打树上的果子，身旁的丫鬟掀起裙摆在下面兜着，她打得很准，几乎一弹一个，最妙的是她只瞄着树枝打，分毫没有伤到果子，只是难度更大了。

“够了姑娘，再打这树就要秃了。”

柳令漪再次拉满弹弓：“整日待着养伤闷死人了，好不容易想出个解闷的法子，你就别啰嗦了！”

春芙忽然惊呼一声：“哎！姑娘，有人过来了。”

柳令漪惊慌下，弹弓失了准头，一下打在枝干上，树干一晃坠下不少叶子，飘飘洒洒落地落下，柳令漪站在刺目的阳光下，笑得明媚又灿烂。

宋远嘉有一瞬的出神，很快又拱手道：“嫂嫂。”

柳令漪回过头，看见来人是宋远嘉，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客气道：“三弟好。”

柳令漪与苏姨娘的这个儿子没怎么打过交道，只听府里人说过，这是个和善规矩的书呆子，在苏姨娘的刻意培养下，这位三爷人品俱佳又有聪明才智，已经连中两元，只等着入宫参加殿试后，便可以入朝为官，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夸赞他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完美的品格反倒更让柳令漪警惕，她始终觉得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缺点，若是看起来哪里都好，除非真的是个圣人，否则多半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宋远嘉尴尬的笑笑：“才去探望了四妹妹，听到这边有人说笑，便寻着声音过来看看，打扰二嫂了。”

“无妨，我们不过是一起打两个果子吃，三爷可要尝尝？”柳令漪原本不过是客气两句，没想到宋远嘉却十分认真地朝她伸出了手。

柳令漪只好让人拿了两个给他，宋远嘉也不拘谨，直接用袖子蹭蹭，咬下一大口。

然后酸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春芙忍不住轻笑出声，柳令漪轻斥道：“小丫头越发轻狂了，还不快去端杯茶来给三爷漱口？”

春芙忙丢了果子去取茶水，柳令漪露出一丝歉意：“三弟先进去坐吧，茶水马上就到。”

宋远嘉反而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是我吃不了酸，无福消受嫂嫂的果子。说起来，姨娘从前是最爱吃酸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柳令漪微笑道：“三弟是想念姨娘了吧，府里早就找大师傅做了超生道场，也许姨娘已经投到好人家了。”

宋远嘉问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柳令漪看，她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仿佛根本不知道苏姨娘还活着一样。

不知为何，他反而隐隐有些兴奋起来，宋远诚死后，他很多年没有遇到这样厉害的对手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嫂嫂说的是。”

说话功夫春芙已经取来了茶，端到了宋远嘉面前。

宋远嘉接过茶漱了口，才道：“还要去拜会祖母，告辞了。”

柳令漪微笑着一抬手：“三弟请便。”

她走后，柳令漪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你去遣个人查一查，三爷最近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春芙担忧道：“姑娘，怎么了？三爷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柳令漪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说不清楚这股不安的感觉是从哪来的。

半个时辰后，派去的人回来了，宋远嘉这些日子除了书孰哪里也没去，说过话的人也都是府里的，没有任何异常。

柳令漪忙着张罗宋锦妤出门的事情，渐渐地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宋锦妤顺利地嫁入了王府，老夫人反而有些感慨：“这孩子可怜，王府高门大户的，又是这么进的门，以后只怕有的是苦头要吃了。”

柳令漪知道她并非真的关心宋锦妤，可也得敷衍着劝上几句：“祖母也别太忧心了，四妹妹聪慧伶俐，又得世子眼缘，想来不会差到哪去的。”

“你四妹的事情暂时先告一段落了，我最担心的还是禧儿……”宋老夫人鹰一般凌厉的双眼冷冷扫过柳令漪的面颊，高声道：“你跪下！”

柳令漪心头一惊，自从送老夫人回了宋府，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说话还是头一次。

她忙跪在地上，恭谨道：“不知孙媳做错了什么，还请祖母示下。”

宋老夫人冷冷道：“你嫁过来也有小半年了，肚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禧儿原本的几个通房也都让你给打发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此善妒无德，还敢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宋老夫人这番话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且不说柳令漪和宋禧是新婚，就是成婚多年怀不上的夫人也有的是，只需抱两个庶子养在膝下，谁也不会说什么。

可宋老夫人既然是柳令漪的婆祖母，想要给孙媳立规矩，无论是多么荒谬的理由，柳令漪也不能有任何不敬。

柳令漪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祖母发话，孙媳不敢反驳，可那

几个通房实在是犯了大错才被赶出去的，实在不敢担‘善妒’二字。”

“你还敢辩我的话？”宋老夫人眉目间黑压压的，冷得瘆人，“你既然不肯认错，就一直在这里跪到晚上，好好反省反省！”

柳令漪咬着下唇，涨红着脸应下了。

人来人往的正院门口，不少仆从都忍不住在角落里偷偷看她，柳令漪的身体因为屈辱而微微发颤。

马上就要入冬，大理石的地面冰凉刺骨，柳令漪的膝盖隐隐作痛，阵阵寒风仿佛刀子一般刮进她单薄的衣衫里，瘦削的小脸上早已失了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柳令漪望着黑压压的乌云，心想着快了，这具身体很快就要撑不住了，就这样晕过去似乎也不错……这样老夫人也要落个刻薄的名声，有了这一次，下次她在刁难自己也有底气说话了。

柳令漪的意识越来越弱，终于忍不住整个朝后栽了下去。

忽然，一双粗粝的大手钳住了她，柳令漪瞬间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