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微微一笑,解释道:“一和母亲聊起来就忘了时辰,叫二爷久等了。”
宋禧搓了搓手指,方才他明明看见王夫人在厨房,他实在不知道柳令漪为什么要撒谎,也许是柳家有什么私事不方便告诉他。
想到这,他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松:“你忙活一整天也累了,到床上歇歇,一会还要陪岳父岳母用晚饭。”
柳令漪从善如流地躺了下来,若换做平时,她定能察觉到宋禧这轻微的情绪变化,可是今日又得知了一些当年之事的真相,她未免有些心绪浮躁,这才没有注意到宋禧一闪而过的怀疑。
晚饭时,宋禧叫人奉上一把刻着古法花纹的长弓,请柳大人鉴赏。
柳大人还没说什么,柳瑾行已经抢过去看了又看,忍不住对着空气又拉了几下弦,惊喜道:“果然是把好弓,你哪里得来的?”
宋禧:“忠平侯的小儿子是我好友,这弓就是他父亲的。”
“忠平侯?是一人独闯北漠敌营,生擒敌方首领的那位大将军!”柳瑾行又摸了摸手中的弓,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宋禧十分大方地表示:“阿弟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柳瑾行扁了扁嘴,将弓放在了桌子上:“我不要,拿人手软,我可不想欠你的!”
柳大人刚要呵斥他,宋禧就抢在前面说:“怎么会,这本就是我今日输给你的,阿弟要是不收,外人还以为我输不起呢。”
柳瑾行听了这话才高高兴兴地收下。
柳令漪宠溺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又对宋禧道:“难为你费心。”
宋禧笑笑,给她夹了一筷子水晶脍,柳令漪一愣,夹起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饭吃到一半,忽然有丫鬟来通传:“谢家大公子来了。”
柳大人和王夫人俱是一喜,齐齐道:“快请进来!”
宋禧认识这位谢家大公子谢允初,他是王夫人娘家的外甥。
本朝门阀世家当道,世家子在朝中很有地位,而世家中又以谢、柳两家为首,近年来圣上为了防止世家日益壮大,早就下了禁令不许世家之间相互联姻,各地门阀之间也渐渐疏远了,只有这些沾着亲戚情分的几家还有些走动。
说话间谢允初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鹿腿:“不知姨夫姨母在招待贵客,多有叨扰,特意奉上我新猎的鹿肉赔罪。”
柳大人难得露出两分笑意:“这孩子,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能来我和你姨母已经很高兴了。”
王夫人瞪了他一眼:“我看这小子是该赔罪,来了盛京这么久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总算你今天有心!”
说着她拉谢允初坐下,指着宋禧介绍道:“这是你令漪表妹的夫婿宋禧,你该叫妹夫的。”
谢允初朝他微微颔首,却并不开口叫人。
宋禧也回了一礼,表情却不似见到柳瑾行时那般热络。
两人对视少顷,谢允初先行别开目光,看向柳令漪:“令漪小妹,我来晚了。”
柳令漪摆出她一贯常做的端庄表情:“都是一家人,表兄客气了。”
谢允初定定地望着她,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来晚了。”
他声音低沉,这几个字说得尤为艰难,似乎含着无尽的缱绻深情。
宋禧同为男人自然听得出来,一瞬间,他的脸色沉得几乎快要滴水来。
柳令漪不作回应,只是抬手给宋禧夹了一筷子鹌鹑,“我见你爱吃这个,已经求了母亲教我,等回去再做给你吃。”
宋禧将鹌鹑送到嘴边,与她相视一笑,眼底尽是温柔:“夫人有心了。”
谢允初双眸黯淡下来,有些自嘲地笑笑。
柳瑾行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大步过去撞了撞他的胳膊:“表哥,怎么只顾着和二姐说话,没看见我么?”
谢允初笑着拉他坐到自己旁边:“我怎么会没看见我家瑾行阿弟,知道你喜欢练武,礼物早就备下了,已经叫人送到你房间去了。”
柳瑾行一指下人端着的那把弓,语气也有些得意:“不用啦,今日我已经收了姐夫的弓,再多也放不下了。”
“哦?是么?”谢允初再次看向宋禧,宋禧也不甘示弱地回望。
两人的神色凌厉,仿佛都要将对方看穿一般,谁也不肯先行错开。
最后还是柳令漪看不下去,轻轻在桌下拉了拉他的小指,宋禧被她的小动作哄得心头一荡,回过了头。
他们的小动作别人看不见,可谢允初的位置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脸色一沉,刚要收回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柳令漪盘里的那几块水晶脍。
谢允初眯起眼睛:“水晶脍油腻,令漪小妹一向不爱吃的,怎么把这个摆在她面前了?”
他挑眉看向宋禧,见他一张脸沉得就快滴出水来,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人人都心思各异,却也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戳破。
在柳家时,宋禧面上还能保持礼貌疏离,可一上了回家的马车,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
柳令漪有心解释,可宋禧
不问,她也不好先开这个口,不然倒显得有些心虚。
谢允初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不假,当年两家也有意让她们结亲,所以小时候常一起玩闹,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自打圣上禁止世家通婚后,柳家就歇了这个心思,不许两个孩子私下见面,所以柳令漪从十岁起就没怎么见过这个表哥了,对他的记忆实在模糊得很。
可偏偏宋禧这个人别扭得很,明明脸上写满不了不开心,却始终倔强着不肯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眼看着就快进国公府了,柳令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率先开口道:“你在不开心。”
宋禧面无表情,不咸不淡道:“我为何要不开心?”
柳令漪探出脑袋,目光盈盈地望着他:“我想也是,二爷如此聪慧,又怎么会让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牵动心绪呢?”
宋禧不理她,反而掀开帘子看向窗外:“青梅竹马,中表之亲,又对你的喜好了若指掌,怎么算是外人呢?”
柳令漪耐着性子扳过他的脸,逼着他与自己对视,真挚道:“如果你因为不了解我而恼怒,那么就应该现在就学着去了解我、关心我,而不是因此迁怒于我。”
她的手指按在宋禧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冰凉的触觉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宋禧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语气和缓了不少:“既然如此,我问你,你今日下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