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四面是墙,只有一个锁死的门,还有一个狭小的小窗,只有送饭时才会透进来一丝丝微弱的光。
她自从被卖过来就一直被关在这里,不但没有打骂,还好吃好喝地养着,可这种不知道时间的感觉实在煎熬,让她常常惶惶不可终日。
此刻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登时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门被打开一条缝,她被强光刺激得睁不开眼,只一个劲地求饶:“贵人饶命啊,老婆子不知何事得罪了您,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她:“冯嬷嬷,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主子是谁!”
冯嬷嬷猛地抬起头,一张老脸紧紧皱在一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当她看到柳令漪的那一刻,先是震惊了片刻,随即变得愤恨且怨毒,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咒骂道:“你这个小娼妇,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害我的命不可?我要杀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两个手脚粗重的婆子塞住嘴,按着向后拖了三尺。
柳令漪坐在下人端进来的楠木椅子上,淡定道:“若你想清楚了,能和我心平气和地交谈一番,咱们便可以好好说说话,若是不能,就再关上个把月,给你静静心。”
一听还要被关,冯嬷嬷拼命地摇头,她不见阳光多日,这样剧烈的摇晃下不免有些晕眩,歇了半晌才睁开眼睛,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着柳令漪。
柳令漪挥挥手,示意下人松开了她。
冯嬷嬷眼中仍隐隐有些不服气,可也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柳令漪瞥了春芙一眼,她立刻将屋内的人都请了出去,然后亲自守在门口。
柳令漪理了理发皱的长裙,微笑道:“我没那个闲工夫,杀你的人是苏姨娘派来的。”
冯嬷嬷恨恨地盯着柳令漪,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恶狠狠道:“不可能,她绝对不敢害我!”
“当日你发热,是有人在你的饮食里下了毒,若不是我找了大夫,让你假死躲过一劫,你早就没命了!”柳令漪拿出一沓纸,丢到冯嬷嬷脚下。
冯嬷嬷拿捡起来细细看了,上面是几个害他的人画押,都说是受了苏姨娘的指使。
冯嬷嬷越看越觉得惊心,喃喃自语道:“不会的,她不敢的,她不敢这么对我……”
“你不过是一个下人,苏姨娘再不济也算半个主子,有什么不敢的?除非……”柳令漪的双眸霎时冷了下去,冷声道:“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冯嬷嬷紧紧抿着嘴,片刻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没有……”
柳令漪见她这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当即又在火上添了一把柴:“你既然不信,那我就叫人把你送到苏姨娘那里,你来猜猜,若是她见到你还好好的活着,会怎么对你?”
冯嬷嬷跌坐在地上,那张充满沟壑的脸渐渐灰败下去。
若是苏姨娘知道冯嬷嬷还活着,就算是为了掩盖她贪墨的证据她也会杀人灭口,更何况这冯嬷嬷手里还捏着她的把柄。
这一点不但柳令漪明白,冯嬷嬷也很清楚。
冯嬷嬷还有些犹豫:“可……可……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害我!”
“因为我没有害你的理由,”柳令漪起身,轻蔑地望着她,“你离开宋家就已经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了,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正相反的,如果你将苏姨娘的把柄告诉我,等我有能力扳倒她那一日,或许还要留着你做个人证。”
冯嬷嬷陷入了痛苦的沉思,良久,她绝望的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生机:“我说!”
“那是五年前,大爷病重,府里上下乱得很,我们这些在二爷院里伺候的人也被派去伺候汤药,有一日,我急着解手,路过香榭阁时,正看见苏姨娘和一个男人拉着手说话!”
柳令漪一惊:“什么人?”
冯嬷嬷摇摇头,懊恼道:“我没看清那男人的长相,看装扮像是个戏子,我一出声那男人就从后墙翻出去了,熟门熟路的样子,倒像是常来的。”
戏子?当日长姐被诬陷偷人,也是个戏子,怎么会这么巧?
柳令漪急切地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苏姨娘跟我说,那是她娘家的表哥,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朝她借两个钱而已,没有别的,哼哼……”
冯嬷嬷撑起身子,冷哼道:“她打量着我看不出来,什么劳什子表哥,那人分明是她的情郎!可大户人家这样的事多了去了,我也没放在心上,事后苏姨娘给了我不少好处,又让我帮着管家,时常捞些油水,我也就没再提起这事。”
柳令漪疑道:“既是情郎,怎么可能一去不回,后来那戏子就没再来找过她?”
冯嬷嬷摇摇头:“没有,大爷死后,从前府里常雇的那个戏班不知为何得罪了国公爷,被赶出了盛京,从此府里再也不许唱戏了。”
呵,还能为了什么,想必是长姐被套上了和戏子偷情的罪名,国公爷恼怒异常,不许女眷再接触任何戏子!
当年之事渐渐清晰起来,柳令漪越想越恨,只恨不得立刻提着刀杀进国公府,架在苏姨娘的脖子上,逼着她将当年之事吐露干净。
她的指甲嵌入掌心,许久才缓缓冷静下来,道:“那戏班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云英班,对,是叫云英班!”冯嬷嬷从地上站起来,激动道:“我记得他们班主当时可是盛京的名角,好像叫……吴小芸!”
柳令漪对这位吴小芸颇有印象,当年他初到盛京,便颇受京中贵女喜爱,真可谓是风头无两,只是后来被国公府买下,成了国公府的家养戏班,这才渐渐淡出众人的视野。
“我知道了,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柳家待着吧,等事态平息下来,我会让你出去的。”
柳令漪说完起身就走,春芙见她神色疲惫,便陪在她身后搀着她。
行至花园,柳令漪才对春芙说道:“你定然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扣下这个冯嬷嬷吧?”
春芙心疼道:“当初是有点,可现在都明白了,姑娘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大姑娘的死因是么?所以才会嫁到宋家来。”
柳令漪仰头,想起从前与阿姐相处的种种过往,眼底似有星光闪烁,咬牙道:“是又怎样?!我那么好的阿姐,嫁到宋家不过一年,就被人害死了!这五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恨!我恨不得将他宋家每个人都扒皮抽筋,以慰我阿姐的在天之灵。”
柳令漪抓着春芙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春芙抱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我陪着姑娘呢。”
柳令漪在她的安抚之下渐渐冷静下来,春芙也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在园子里逛了半晌,待她慢慢纾解了情绪才回去。
刚进闺房,就看见等候多时的宋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