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带着月芙和周庆媳妇从侧门进了老夫人的院子,找到了严妈妈的住所。
严妈妈歪倒在床上,屋内冷得像冰窖,她低烧不退,喉咙干涩嘶哑,想喝口水润一润,可叫了半天,外面的两个丫头却只顾着绣花说话,没有人肯搭理她。
作为老夫人的贴身大管家,严妈妈多年来养尊处优,比正经主子还要体面,几时受过这样的罪?
她揭开头顶敷着的白布,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水壶,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作死的小淫妇们,一个个都懒成虫了,等我身体好了,回过了老夫人,第一个发卖了你们!”
小丫鬟坐在门口,膝盖上还放着一碟子干果,闻言啐出一口果壳,讥讽道:“妈妈省省力气吧,那边新来的妈妈都跟我们说了,老夫人已经彻底厌弃你了,你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大管事呢,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
宋清萍隐瞒了身份,小丫头们都以为她是新来的妈妈,她一面宣扬自己的宠,一面经常给这些个小丫头们一些小恩惠,时间一长,小丫头们各个拜高踩低,不把严妈妈放在眼里了。
严妈妈两眼一黑,气得栽倒在床上说不出话了。
柳令漪淡淡地瞥了身后的周庆媳妇一眼。
周庆媳妇会意,上前对着这两个小丫头一人给了一巴掌。
严妈妈听见动静,强撑着朝门外望去。
月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高声道:“二奶奶来了。”
两个小丫鬟忙不迭跪下,颤颤巍巍对视了一眼。
柳令漪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论身份,严妈妈是你们的管事,论年龄,严妈妈也是你们的长辈。这样目无尊长、拜高踩低的丫鬟我们国公府可用不起,周庆媳妇,你去回老夫人一声,打发她们到外院去做粗活吧。”
两个小丫鬟脸色灰败,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被周庆媳妇押了出去。
柳令漪走进屋里,拎起水壶倒了一杯茶,“严妈妈,喝杯水吧。”
严妈妈渴得厉害,也顾不得规矩,端着茶盏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颤声道:“二奶奶恕罪,老奴不能下床给您请安了。”
“妈妈病得这么严重,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她冰凉的手贴上严妈妈滚烫的额头,“怎么这么烫,祖母没给您找个大夫看看么?”
严妈妈低着头不说话,可眼眸中却难掩失望之色。
柳令漪笑笑,“想必是妈妈懂事,不肯为了这么点小事打扰祖母……”她搓了搓手,轻轻哈了一口气,“这屋子可真够冷的,月芙……”
月芙屈膝一福,立刻出去叫人端了一盆新烧热的炭火,放进了炉子里。
不一会,大夫也赶了过来,给严妈妈看了病,然后开了些方子,柳令漪还替她给了药钱。
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回暖,严妈妈叫人伺候着喝了些热汤,整个人的精神好了不少。
严妈妈感激地看着柳令漪,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她活了这把年纪,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柳令漪只是单纯地关心她,可柳令漪就算是另有所图,也真真切切地替她治了病,比起这个,令她更寒心的是老夫人这么多天的不闻不问。
只是她到底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出卖老夫人,更何况自己一家子都捏在老夫人手里,若是老夫人倒了,她的子女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严妈妈叹了一口气,“多谢二奶奶为我看病,来日若有机会能回到老夫人身边,我一定多为奶奶说些好话,只是奶奶若是想从我这打听一些老夫人的是非,或者做一些不利于老夫人的事,就请恕我……”
“妈妈这话说的,我忙活了这半日,可曾提过祖母半个不字?您这样说话才真是把我看扁了呢。”
柳令漪手里端着汤药,轻轻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喂进了严妈妈的嘴里。
她就这么贴身照顾了她一个下午,从头到尾没有提起半句和老夫人相关的话,仿佛只是一心一意地关心她的身体,直到她退了烧才离开。
严妈妈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觉得心慌得厉害。
柳令漪亲自照顾严妈妈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宋家,其中最紧张的非宋清萍莫属。
“娘,严妈妈那个老货,一定是把我躲在这里的事情告诉柳令漪了,要不然柳令漪怎么会有那么好心,还亲自去给严妈妈看病!”
宋老夫人面色严峻,坚定道:“严妈妈跟着我这么多年,她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
宋清萍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摇晃着宋老夫人的胳膊,“她是不会背叛您,可我呢?她生病都是因为我,她怎么可能不记仇!就算她自己不想说,可她病了那么多天,难保不会烧迷糊了胡诌出去啊!”
宋老夫人面色沉重,她沉吟片刻,道:“看来这国公府你是待不下去了,我连夜将你送到一处僻静的庄子上去,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宋清萍一听要离开国公府,立刻撒起泼来,“不行!我才不到庄子上去受苦呢,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让我再去那遭那个罪我才不干!”
“你不去也
得去!”
宋老夫人一改之前的慈爱,疾言厉色道,“嘉儿和那李三姑娘的婚还没成,万一你这个时候被柳令漪抓到,咱们宋家和镇国公李家可全都完了!难道你还想回大牢里受刑不成?”
宋清萍早就被折磨怕了,一听见‘大牢、受刑’这几个字,立刻吓得锁着脖子不说话了。
她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了,于是在宋府搜罗了不少值钱物件,准备装在箱子里带走。
宋老夫人本就舍不得她,也就没拦着,还另外给她打包了不少金银细软,连夜安排马车把她从后门送了出去。
宋清萍窝了一肚子的火,嘴里不停咒骂着柳令漪,她的话太过肮脏,就连同行的小丫鬟都听不下去,红着脸几乎要将脑袋埋进怀里。
宋清萍本就气不顺,余光瞥见这小丫鬟的模样,立刻用力去揪她的耳朵。
小丫鬟哀嚎两声,马车忽然前倾,将失重的她重重摔了出去。
宋清萍指着马夫,张口就骂:“你是干什么吃的……”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正前方,一群骑着马的官兵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他从马上俯下身,将火把凑到宋清萍脸上,“把她抓起来,给二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