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空中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阴云挡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路上行人寂寥。
宋府悄悄打开了后门,宋老夫人站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冷风好似刀片一样刮进她的衣服里,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年事已高,一到晚上更是头昏眼花,只能不停地喊着身边的严妈妈,“快,快去看看,怎么还没有动静!”
严妈妈在身后稳稳地扶住她,“老夫人别急,您听,是马车的声音!”
宋老夫人在马夫赶车的声音中渐渐冷静下来,很快就看着一个带着兜帽的女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宋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低呼道:“清萍!”
“母亲!”
宋清萍扑进宋老夫人的怀里,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严妈妈忙捂住她的嘴,低声劝道:“姑奶奶且忍耐些吧,老夫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您接出来的,可千万别叫人听见,尤其是二爷那边,否则便功亏一篑了。”
宋清萍在牢中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宋禧只告诉狱卒留住她和儿女的命,其余的一概不管,这些日子下来,她的精神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也变得异常尖锐。
严妈妈上来拦她,她想也不想地就左右开弓打了她两个嘴巴,又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吐沫。
“你这个贱婢,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我在牢里天天要受那些狱卒和囚犯的折磨,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还要受你的气,我呸,真该也把你送去那地方,让你也受受我的苦!”
宋老夫人刚要制止宋清萍,可听见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又立刻心疼起来,眼睁睁看着严妈妈挨了好十几个巴掌,直到宋清萍出够了气,才劝道:“好了,先回我屋子里,这么冷的天受了寒可不好,你也仔细手疼。”
宋清萍抬腿又是一脚踢在严妈妈身上,这才算解了气,跟着宋老夫人回房间去了。
严妈妈倒在地上,好半晌才强撑着站了起来,偏偏宋清萍还在催着到前面掌灯。
回到房间里,宋清萍才摘下兜帽,她原本粗糙的皮肤上又添了几道疤,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脸颊凹陷下去,活像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
老夫人心疼不已,抱着她哭道:“我的儿,你受苦了!”
宋清萍可没心情和她追忆母女之情,只是一个劲咒骂道:
“都怪周诗蓉那个小贱人,还有那个柳令漪!要不是她们两个娼妇,我男人怎么可能被抓起来?不就是几个流民嘛,命比草都贱的东西,死就死了,她们干什么非要揪着不放?贱人,千人骑万人睡的婊……”
她越骂越下流,就连宋老夫人都听不下去,皱眉道:“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赶紧洗个澡,让我看看你身上哪里受伤了。”
宋清萍一个转身,目光阴鸷地看着严妈妈,“你还不去给我打洗澡水?想作死么?”
严妈妈这个岁数,挨了宋清萍一顿打,浑身早就疼得不成样子,闻言只能一脸哀求地看向宋老夫人。
她毕竟是从小就陪在宋老夫人身边的,宋老夫人也不忍心,劝道:“这些事让小丫头们去做就是了,严妈妈年纪大了……”
宋清萍立刻坐在地上撒泼道:“你们把我丢在那个腌臜地方不管,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连个下人都使唤不动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
宋老夫人被她吵得头疼,只能无奈道:“好了好了,就让严妈妈去,你别再闹了!”
严妈妈这一晚上被折腾得骨头都快散架了,直到清晨宋清萍才算放过她。
宋老夫人找回了女儿,倒是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身边都是小丫鬟伺候,难免有些不习惯,“严妈妈呢?”
小丫鬟还没说话,宋清萍便阴阳怪气道:“母亲快别提了,明明是个下人,让母亲惯得比主子还娇贵,不过是叫她打点水,就嚷嚷着累病了,肯定是故意躲着我呢,老货,呸,真不是东西!”
宋老夫人有些心烦,嘟囔道:“她到底是从小跟着我的,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体谅些不行么,干嘛非要她过不去?”
宋清萍用手搅着帕子,眼底满是怨毒。
那日宋老夫人来看她,就是严妈妈一直在旁边劝她先回去,老东西,要不是她在母亲耳边嚼舌头,母亲怎么会一直到现在才来救自己!
这整个宋家就没一个好人,宋禧两口子最该死,宋永昌也是狼心狗肺,就连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顾着儿子的前程,看着她在牢里受苦!她们全都该死!
宋老夫人从镜子里看见宋清萍阴鸷的目光,身上汗毛倒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而这时宋清萍已经换上了一副乖巧的模样,笑吟吟地接过小丫鬟手中的牛角梳,“严妈妈不来,就让女儿亲自伺候母亲吧,也好尽一尽孝心。”
宋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柳令漪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察觉,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便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日依旧为宋远嘉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
距离她发出那封信的第五日,谢家终于给她回了信
。
信上说已经假李棠薇的父母已经双双遇害,不过已经找到了他的舅公舅母,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盛京,三日内必定到达。
柳令漪捏起信封的一角,放在了燃烧的银丝炭上,信纸很快烧着,直到快要烧上柳令漪的手指,她才松开手将信纸丢进了火炉中。
月芙:“姑娘,五日后三爷就要成亲了,国公夫人派了人来问您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柳令漪盯着火炉,里面火苗旺盛,银丝炭被烧的劈啪作响,“你派人去回她,就说万事俱备。”
她眯了眯眼睛,抬眸道:“听说严妈妈病了好几日了,老夫人也不管管么?”
“老夫人这些日子只顾着应付‘那位’了,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是一箱子一箱子地搬进去,那位还是每日打鸡骂狗的,不得消停,哪里还顾得上严妈妈呢。”
柳令漪微微一笑:“既然老夫人顾不上,咱们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