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体无法触碰实体,若是灵体虚弱的话,更不用说,能不能化形都是问题。
他不弱,便是仅剩灵体也是,可也不够强,远没有有身体时方便,不过足够幸运,她怀里抱着鬼神剑。
伸手按在剑柄上,剑灵本来就是他的元神练成,如今借力,轻易能将之为自己所用。
费了些心思,总算能够才将她抱到附近的小山洞里,将人放到刚整理好的草铺上,便听见她在梦中碎语;
“我错了,不要离开……面具,灵虚太冷,人间太苦,没有你,我撑不下去。”
原本还要怨念的晦暗神识,霎时灵台清明起来。
回头看着睡着时,总是无比无害的小女人,震撼,心疼,激动,遗憾……
太多太多的心情,太过纷杂,也太过震惊,一时甚至有些头脑不清,直到再次听到她口中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面具,厉千重……”
“……”
“厉千重,我看得到你,感觉得到,所以,不要躲着我好吗?明明是你拖我入红尘的,你不可以丢下我。”
鬼会不会有眼泪,他不确定,可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想哭的。
“原来你不是没有心啊?你只是,太迟钝了?”
轻抚着这个一手成就他,又一手杀了他的女人,他第一次悔段肝肠;“你若早点告诉我这些多好?你再次回来,若能第一时间来我面前多好?”
晚了,一切都晚了。
当初他修炼这一途的时候她就和他说过,鬼神道修成,跳出轮回,若幸运,可登仙化神,成人间神祖,若不幸……
便如他这般,魂魄游荡于人间,知道时间将他的神识消磨带去,魂魄若能化于天地,也是好的归宿,若再糟糕点儿,魂魄化为无神识的凶神恶煞,那时如何,便真不是他能怎样了,尤其……
他本身身上杀戮不少,这样的人,魂魄没有神识,更是容易走入极端。
也是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过来,自己魂魄纠缠着她不散,不是因为对她的怨,只是因为舍不下她,放不下她,便是魂魄尽散,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中,依然不会离她而去。
他苦笑;“你总是能给我出难题,原本你我之间就有着天与地的距离,现在,你要让我如何?我该怎么办?”
像是回答他,天羽继续喃喃着;“你把我拖入红尘,你得负责,你明知道我错了还要撞上来,你是故意的是吗?
故意让我心怀愧疚,故意让我永远记得我欠你。”
“……”
“你做到了,若说这是你对我的惩罚,你做到了,回来吧!”
“……”
“厉千重,人间这么苦,你得陪我。”
“……”
“你说过,只忠于我,这次,再也不要管什么九州生死了,我只让你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个。”
“……”
声声句句,像是她对他施与的咒语,在她不安的梦魇中,字字喃出,同样也是在她清醒的时候,他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曾发现,更不曾听过的。
手扶着她冰凉的脸颊,指尖擦掉她眼角滑出的湿润,他笑着,眼尾也克制不住的落着滚烫,第一次,他再也没有管什么距离,和她的选择。
不管她现在有没有意识,他俯身,以灵体的状态吻了她额头一下,脑袋又抵在她额头上,回应她道;
“好!我陪着你,红尘万丈,我只属于你,你是神也好,人也好,有你,我必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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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歌赫然转醒,心头咚咚跳的厉害。
“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吗?神识聚的时间很短,又飘散了很久,没有特别清晰的意识?”
可在他拐人到他的小别峰时,他竟误以为……误以为她心底藏着另一个人?
到底是那个时候依然是厉千重,还是隐隐已经形成千重歌的意识?他已经不能确定了,这一刻他却能确定,从几百年前起,他与她之间的缘分就已经种下,周转这么多年,才有了结果。
“小羽,现在我相信你是为我而来了,对不起,现在才明白。”
悔恨交加,能看到的,却只是存于怜卿禁术中的身影。
后面的,他同样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看到她将他留下的那些烂摊子,一步步收拾掉,看到她改浮屠城为苍穹殿,看她以苍穹殿为后盾,往前以缥缈山为中心,成立修界第一宗门,缥缈派。
看她研究好通天塔的阵门图,一气呵成,万丈高塔平地起。
看她耗尽灵力,在通天塔前躺了七天七夜,直到身体逐渐修复,自愈。
看她只能局限在缥缈山境内,不能离山百里,看她努力学着与弟子们交流,却不准弟子们喊她师傅。
后来……
后来百年后,怜卿历劫回来,闭关重修,制成问罪红尘的惩戒台,他成功通过惩戒台第一个,登仙化神,然后取
代了童羽。
然后她走遍了九州大陆,为他进一步重生,周边九州大小部落,终于,她在一个极为偏远的部落,一个老人的口中,得到一个理论。
“那是我们族中一个起死回生的人,从鬼差口中得到的信息。”
“说是人的灵魂,若是想要重新得到肉体,必须得经过与原主八字相合,又赶上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寄生,
单单这样还不够,做人不易,这个寄生的灵魂,若是不能聚齐嗔痴怨恨,种种情绪,不能体味人间八苦,七情六欲都具有,就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人。”
这一刻,她瞬间为难了;“若,寄生的这个人的家庭,父亲是一个国家的贵族,母亲是另一个国家贵族,两人门当户对,也是相爱而结合,他贵为长子嫡孙,能聚齐这些人类条件吗?”
老者;“一般比较优秀的贵族,一生是要比正常人顺遂许多,这没什么不好,
不过若是寄存的灵魂的话,难免会养成缺失其他条件的因素,单看仙子的要求,仙子若求的只是个人的话,怎样都可以,若求的是个完璧无瑕,怕是还需多费些心思。”
她自然求的是个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一个相似的躯壳,然后她又离开那个部落,踏入新的征程。
可能天意使然,让她在这个时候记起了在昆仑境域飘落的小世界,于是千奇百怪的事发生了。
她以投身在另一个世界,来完成他在这个世界的重生第三阶段。
于是他的母亲族人被害,雪国被灭,父亲另结新欢,母亲在他八九岁后,郁郁寡欢,不久便亡于人世。
是刻意的安排,也是小心翼翼的维护,可不知他天性如此,还是因为是被她的元神养好,多少被她传染了。
每到关键时刻,他宁愿现在对的,不愿选择有利的方式,然后,越走越偏。
“是……这样吗?她是只能如此,才有那些东西,处处意图控制他的走向吗?”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怜卿说她一次次的献祭自己,原来他最后走入的绝路,毁的不只是自己走入绝境,还要累她重新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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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卿说;“她爱这个人间,这个人间成了永远囚禁她的地狱,她爱你,你却成了她每每扎在自己身上的一柄刀子,
千重歌……不!现在应该称你为厉千重。”
他回头,问捧着册子,在原地还远远没有回神的他,极为不悦的问他;“你说,你何德何能,让她如此对你的同时,还要浪费她一次次给你的机会?”
千重歌;“……”
没有,起码他现在是完全没理由再浪费她以生命,为他换来的重生。
之前若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他绝对不会一意孤行,一定要探究通天塔的。
她说的没错,通天塔里没有他要的答案,却有……她藏的最深的秘密,那是对他最深的感情。
千重歌彻底没力气了,跪坐在地上,手中的册子从他腿上滑落,他失魂落魄的问;“她一心让我复活,可已经成丧心剑的鬼神剑,却选了易千云做主人,这是你趁她记性逐渐衰退,做的手脚吗?”
怜卿冷笑;“你未免过于高看自己了。”
千重歌掀起眼皮,便见他孤傲道;“当初你的元神七零八落,三魂六魄,她找的再全,也无法集齐你全部的气运,
而这天道便是如此,你失去了,失去的总会落到另一个人身上,易千云就是那个接了你气运的人。”
“……”
“鬼神剑斩杀凶神恶煞,鬼神不忌,你失去了天选之人的气运,就只剩鬼神之力,加上重生后,偏执过重,容易走入邪路,自然便成了鬼神剑的劲敌。”
“……”
“不是鬼神剑想反叛你,是你如今,已经不具备成为他主人的资格。”
资格?
他的剑,他的元神练成的剑灵,竟是因为他没了气运,只剩下一身煞气,被否认了主人的身份?还成了敌对的存在?
千重歌如何想都感觉可笑和讽刺,所以,上一次重生,他千防万防的易千云,当真只是捡了他的运气,比他运气好?
怜卿叹了声,转过头来,又道;“你远远小看她救活你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