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犹疑了下,脸再次转开,并不打算给以任何解释;“说不上来是为他,怜卿,你若真要一个理由才能安心下山去,我可以给你,
与其说是为了谁,我觉得我更是在成全我自己。”
“小羽。”
她是追悔吗?所以才想救回那个人?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千重歌,心中也十分颤动。
不怪她呀?他一直都知道她不通世故,在她的观念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对应该受到奖励,错应该受到惩罚。
那些人也正是利用她这一点,才能让她对他拔剑相向;“不怪你呀!不怪你。”
亦或者说,早就不怪她了。
天羽道着;“当初错信那些人,是我的选择,他给了我忠告,我没听,也是我的选择,
现在我想他回来,想偿还他这一命,还是我的选择。”
怜卿生气;“果然是因为他,果然还是因为他。”
他将她身子转过来,强迫她接受现实;“他已经死了,用斩杀凶兽獣丧的鬼神剑杀死的,便是他是天选之人,也不可能逃过身死魂消的命运。”
天羽却是十分笃定;“他修成鬼神道,跳出轮回,便是身死,魂魄也只是飘荡在这世间,无所皈依,
长久下来,他的气运散了,识魂没了,三魂六魄必然炼化成凶神恶煞,为祸四方,那时便真的悔之晚矣。”
千重歌惊异;“所以,她是生前不曾动过恻隐之心,是在我死后,才慢慢懂得这些人情冷暖吗?”
她这是要遭受多少苦,经历多少磨难才觉醒的认知?
千重歌难以想象,天羽还在劝着怜卿;“他是唯一真正想要守护这世间的人,生前被人冤害,死后还要落实这罪名,太惨,
我已经错待他一次,不能再让他死后还要被世人咒骂。”
怜卿着急;“你要怎么救他?你曾说过,逆天而行必承其重,他这样命运的人,你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将他换回来?”
天羽含笑,脸上淡淡的,都是自得其乐的怡然自得;“逆天吗?若照这样说法的话,这个九州本不该再存在,可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来了,成为你们救世的神,
救你们设天地结界,将魔兽牢牢封回异界,
救你们设封魔大印,将魔气牢牢封印各大镇魔城内,
救你们,牺牲了两界之门边缘的魍魉城居民,
甚至为了救你们,杀了你们所指控的,那个‘能力不及’的人。”
她微微倾身,看入他眼里,认真道;“我做这一切一切,你当我真的是在顺应天命吗?
天命是什么?牺牲少数人?成全多数人?
即便那多数人中,披着人皮,人皮之下,要比地狱恶鬼还要恐怖的人?”
怜卿错愕的看着她,眸色微闪,有些不确定道;“小羽,你其实……同样在恨着我吗?
恨我信了他们的话,二次祈愿害你堕神?恨我没有在关键时刻,说一句公道的话?恨我沦为杀死他的帮凶?”
天羽退回身子,倚回俯首上,以手撑住头,无奈道;
“没这么严重,当初选他驻守封魔大印的人是我,杀他的人是我,明知道他给封魔大印反噬的厉害,还要动手的人也是我,
我是脑子不太灵光,却还没卑鄙到将自己的错,推给任何人。”
“小羽!”
怜卿恳求着她,像是她说了什么极重的话;“我宁愿你恨我。”
天羽摇摇头;“我没那么多恨怨,也没这个力气,再去恨谁怨谁,只是现在在我看来,所谓天道,也不过能不能,愿不愿,敢不敢承其重而已,
在我看来,这从来不是个问题,若天有道,我此时此刻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所以,为你们我可以违背天道,为他,为何就不能?”
怜卿垂了头,声音也消沉许多,问他;“你要怎样救他?”
刚才是愤怒,这一刻就真的只是询问了。
果然,天羽也温和许多,告诉他;“当初练鬼神剑,虽然以我的血开刃,同样也祭了他的元神,只要他的一缕元神不灭,我就有法子将他救回来,
何况他的三魂六魄荡在天地间,只要慢慢将他这些魂魄聚集起来,便是不能完全聚齐,也能养出新的元神。”
怜卿沉沉的问她;“新养出的元神,还是他吗?”
天羽;“他始终都会是他,这点不用怀疑。”
千重歌心头热流涌动。
她那个时候就这么坚信能够成功吗?
显然怜卿与他有着同样的疑虑,还比他有着更多的担忧;“你要建通天塔,要收拾他留下的这些烂摊子,又要如何收集他的灵魂碎片?”
天羽伸手,隔空不知在抚慰什么,含笑道;“没关系,他一直都在身边呀?只要我弄成通天塔,一切安置好,他流散的更远些的灵魂,自然而然会吸引而来的。”
千重歌;“……”
怜卿;“……小羽?”
天羽;“怜卿,为了这个世界,我已经错待他一次了,为了他能回来,我同样可以付出我的全部,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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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歌明白她从何时知晓情滋味了。
不是他生前的保护和忠诚,不是他的死亡带给她的冲击,是他以亡灵状态,没有神识,依然存在在她身边那段日子。
恍惚间那些零散的记忆再次闪现。
浮屠城前,她被绑于祭台,是他的鬼神剑冲破封印,破了那些人的阵门。
浮屠百里后,她分身追杀存留的姜厌,敬和腾,给敬和腾设下的陷阱圈住,是他的恶魂无意识的替她冲破猎神阵,她才能畅通无阻的追踪敬和腾。
只是她不会死,却在那种极限之下,恢复的极慢,人直接昏迷在树林里,不知要遭遇什么野兽。
什么时候起,零散的魂魄有了神识,看看自己的手,是灵体的状态,还是那种很不详的,恶魂厉鬼的状态。
不由好笑;“我如今真成鬼神不接的人间恶魂了,羽,你若看到,是不是更要看不不起我了?”
看着面前倚在树根上,手上还抱着鬼神剑的女子,他长叹一声,在即将天黑,空寂无人的林子里,格外悠长寒冷。
心底还是有怨的,可看着她这么虚弱的躺在这里,连个防护结界都没为自己撑开,他又是无法熟视无睹的。
“你总是无法照顾好自己,无论任何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