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梁布泉还以为那只早先被它救起的耗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义鼠,可谁知道这玩意摇身一变,成了这么个倒霉的怪物。上头盘着只得罪不起的九环地龙,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现如今遇见这么一只从没听说过的百目耗子,梁布泉还哪有和它拼命的胆气了?当下是撒开了两条腿,玩了命地往外头跑了出去。
细一琢磨,这狼口岗子也挺有意思的。
表面看上去,本来是个本本分分的大山,老百姓在这上头伐木狩猎,小日子过的也算是安稳自在。可谁能想到,在这山梁子底下不仅藏着宝贝,还埋着这么多变着花样害人的怪物?梁布泉在前头玩了命地跑,那只百目老鼠瞪着那成百上千只眼睛,在后面是撒着欢地追,一口大黄牙给它磨得像是刀子那么锋利,满口的乌烟瘴气活像是那喂猪的泔水一样,一呼一吸就呛得人是眼冒金星。不过好在这碃道狭窄的要命,一个大活人都得手脚并用地猫着腰才能行动,这耗子足足比梁布泉大了四五倍之多,大脑袋没一会就卡在了洞里,四条健壮的爪子发了疯似的在外头扑腾,小小的涵洞让它给搅和得一阵乌烟瘴气,砂石散落了一地。
梁布泉爬累了,两条膝盖给磨得全是血道子,那耗子也是折腾得没劲了,翻翻着脊梁骨上的二十来只眼睛,狠叨叨地盯着梁布泉的屁股,后者兴许也觉着那屁股对人不太礼貌,强撑着身体在最近的一个岔路口扭过了身子,又喘着粗气爬了回来,这一人一鼠就这么嵌在涵洞里头,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这家伙也真他娘的是个人物!老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就这么报答我?多亏小时候偷别家的地瓜土豆,给老子练了双好腿脚,我但凡跑得慢点,还不得让你给咬成两截了?”
就这么拿手撑着地面,实在不舒服,梁布泉就索性趴在了地上,抬起脑门子接着和那只耗子熬鹰,“我出不去,你也进不来,咱俩人就跟着干耗是吗?我看你也挺忙的,实在不行,您先撤?宝贝的事你放心,就我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我有那心思抬宝,我也得能抬得动啊!您放心,转头我出去了,肯定告诉绺子里的弟兄,把碃道给它炸平咯,我们再也不敢打你这……多少道来着,啊对了,二十八道仙梁的主意了……还真别说啊,我家那老头子早先和我讲什么天文历法的时候,好像提过那么一嘴,天上的星星也有二十八……等会!二十八星宿?”
梁布泉的眼珠子一亮。
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关东属华夏极北之地……闻字诀的那本小册子里头提过:北方黑帝之精,元武之七宿斗有龟蛇蟠结之象,牛宿蛇象;女宿龟象;虚、危、室、壁四宿,皆龟蛇蟠蚪之象。司冬、司水、司北岳、司北方、司介虫三百有六十。
这狼口岗子上有九环地龙作祟,下有百目巨鼠噬人,哪有这么巧的事!难不成,这所谓的地脉二十八道仙梁,合的是天罡二十八组星宿?被赵友忠给当成了宝贝疙瘩的东西,肯定不能乱写一通,既然这闻字诀是专主破阵之事,那肯定就有他梁布泉发光发热的空间。普通的金石矿脉浑然天成,哪会有人闲着没事在野矿上头布置阵法,再联想起那人骨骷髅之前和他说的话。
这家伙一眼就能认出这柄金门传了多少代的鹰嘴匕首,却不认识赵友忠这个人,那是不是也就表明,这道梁子,实际上一直以来都和他们金门有关系?这一路以来,又是九里庄,又是耗子拔舌,把他的脑子也给搅乱了。赵友忠在带着他们下碃道以前,就曾经有意无意地提过二十八道仙梁的说法,合着打从一开始他就蹚错了门道。
这狼口岗子从始至终都是一道大阵,九环地龙和百目巨鼠不是镇宝灵兽,而是他娘的阵眼!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骷髅开口说话的可能呢,他梁布泉打从埋进狼口岗子的一刻,就已经进了这仙梁的大阵当中了!
上有地龙,下有地鼠,苍龙为天,巨鼠为地,这天地两方暗合表里,共成一脉阵眼。想到这里,梁布泉是猛地一拍地板:“我日他个姥姥,顺逆八小冥丁!”
这八小冥丁阵,是以八方神灵天将作为镇台,是由由阴阳道门当中的大葬之阵,斫龙阵所精进,将斫龙阵的九镇台精简为八个,地尽其利,接引八方阴煞之气作为镇台。常理而言,这狼口岗子的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方向,应当各设有一方镇台。顺逆两道阵法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互为表里,牵一发动全身,上下相应的二八一十六个镇台,皆为与释艮阵相似的拔阴斗,上下八方皆为死门,而生门只有顺逆两颗阵眼这一条生路,除非破得撩阵眼,否则就是神仙也找不到那金种子的具体方位。
可是好巧不巧,下头的鬼鼠盗洞,恰好歪打正着地救了梁布泉一命,也间接让他发现了这顺逆八小冥丁的秘密。老一辈的守宝人,也不知是用什么样的法子造出了这么两只要了命的怪物,但是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梁布泉的确没有马士图那样驾驭百兽的本事,但是论起花花肠子来,他可比谁都玩得明白。
表里两个阵眼既然都是怪物,如果让这俩怪物打上一架……谁能
赢,谁能输呢?
躺在底下腔室里的那个家伙,恐怕正是这两道阵眼当中的守宝人,这只百目巨鼠打从一开始,也并没有攻击梁布泉的打算,直到他一脚踢掉了那个家伙的脑袋。所以说……这耗子兴许对这地下腔室里的守宝人,还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原本梁布泉在这涵洞里面还觉得气闷,可现如今距离腔室不远,那种窒息的感觉反倒是无影无踪了。他悄咪咪地伸出只手掌,缓缓地举到半空当中,只觉得自己的指缝里隐隐约约地飘着一抹淡淡的凉意。
这里头有风?
有风就有路!他抬鼻子向空中细细地一闻,果然一缕若有若无的醒甜顺着淡淡的微风钻进了他的鼻孔里头:人血的味道,这里头有地方能通向上头!
梁布泉的心里大喜,赶紧顺着那股似有还无的血腥味,玩了命地狂奔,那耗子兴许是歇够了,又在涵洞外头撒着欢地刨起了土。
梁布泉是一边邪笑着,一边在心里头嘀咕:媳妇啊媳妇,放心,爷们不走!那上头还盘着个天大的玩具呢,爷们给你找个伴,你俩好好玩啊!
七柺八绕,前头的路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暗,梁布泉只觉得自己在这涵洞里头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爬,一面要提防着那一大群鬼鼠出来捣乱,另外一方面还得强忍着腿上的剧痛,接着在风里寻找通路。两条膝盖搅得他是又疼又累,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的手掌猛然间摸了个空,整个身体历时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不过万幸的是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在掉下来的瞬间,下意识地深处两条胳膊挡住了脑袋,就听“咔啪”一声,两条胳膊是应声摔断,他整个人也是七荤八素地栽倒在地上。环顾四面八方,这里头恰好有四盏长明灯,给这里头照得是灯火通明,再抬头一瞧,巨大的地下腔室下头,还流出了个碗口大小的天井。
“我他娘的爬了半天,原来是兜了个圈!早知道有这么一码子事,我何苦再费这二趟功夫呢!”
梁布泉躺在地上嘀嘀咕咕,恰好也让那百目巨鼠听见了活人的动静,就看它在那涵洞里头挣扎得更是卖力,似乎是在担心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被梁布泉给染指破坏了一样,整个地下腔室让它给晃悠的轰轰作响,上头的浮灰沙土,就像是白毛大雪一样掉落个没完。
梁布泉也没忘了他这忙活了一通的主要使命究竟是啥,心想着:你就作吧,作得越厉害,上头那条得罪不起的虫子就他娘的越好奇。地龙这玩意纯属一个睁眼瞎,吃东西觅食全靠着声音和血腥味,现在这地下的声音是足够大了,血腥味也好办,小爷再给你添把火!
他心里头嘀咕着,在地上左右翻腾着,就把腰包里的那最后一根杨木箭给抖落了出来,强忍着胳膊上传来的钻心的剧痛,把那根杨木箭攥到了手里。一手拎起地上的一根枯骨,把自己身上的鲜血在这上头抹了个匀乎;另一只手,甩开了胳膊朝着那只耗子后背上的一颗眼睛就玩了命地捅了进去。
就听那老鼠震天撼地的一声咆哮,粉红色的鲜血混着眼珠子里头黑漆漆的浆子“哗啦”一声就扬了梁布泉满身。这耗子吃了剧痛,一把就给自己的脑袋从涵洞里头扥了出来,耳朵跟腮帮子上头让这洞里的砂石给磨得是血肉模糊。
正在这时,地下腔室的棚顶上又是一阵沙尘漫卷,那九环地龙闻见了血腥味,也终于是顺着声音找着了地方,梁布泉也不敢怠慢,照着那九环地龙的大嘴,一把就给那沾着鲜血的枯骨扔了进去。
“你那宝贝主人的骨头,可要让我地龙大哥当成干粮嚼了……”
梁布泉是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地下腔室地角落里头,眼看着那百目巨鼠和九环地龙战至一处,冷笑着接着道,“媳妇,跟我大哥玩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