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噬鼠咬,哀嚎阵阵。
就见那九环地龙眨眼之间就把大耗子给死死地缠住,任凭这耗子如何挣扎腾跃,那条形同古树苍根的身躯只顾着越缠越紧,巨鼠眼看着自己就要在这被活活勒死,当即是仰面朝天地怒吼一声,霎时间只听见四面八方传来一片水沸油滚一般的群鼠齐鸣,不消片刻,这地下腔室的各处隧道上便纷纷亮起了成千上万双绿豆大小的眸子,密密匝匝的耗子像是雨点一样地直奔着九环地龙而去。这地龙吃痛只得暂时松开了紧紧箍住的百目巨鼠,大头一晃,“轰隆”一声钻进土里。
而这百目巨鼠则瞪着那百十来双眼睛,竖毛弓腰警惕地打量着地下腔室里的一切,人头大小的鼻子是上下耸动,随时戒备着九环地龙的下次突袭。
巨兽搏命,凡人遭殃。
光是两只凶兽在厮杀的过程中,撞落下来的飞沙走石,就足够梁布泉喝一壶的了。而今他是双臂尽断,两腿残废,眼巴巴地看着围在百目巨鼠身边的百十来只耗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心里只盼着那九环地龙能一口把这群耗子们全给咬死,完后在给自己一口吞了,省得自己再落到群鼠的嘴里,连死都落不下一个痛快。
分神之际,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又是一阵晃动,随即这梁布泉只感觉脚下一轻,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像是让人敲碎了那般痛苦难当,恍惚之间,他只见到方才踏足过的地面,连同那成千上万的老鼠也一同被掀飞在了万丈高空,地上的空气一股脑地钻进了鼻腔,让他的浑身都忍不住畅快地打了个激灵。
“甭管怎么说……老子还是终于上来了……”
他在心里这么嘀咕了一阵,脑子一歪就沉沉地昏了过去。
话分两头。
梁布泉在狼口岗子这游离生死之外,在那两个巨兽之间苟且偷生;绺子那头的情况,从表面上来看,倒是比他好很多。
今儿个,咱们且先把这梁布泉是死是活的事,先搁在一边,再来说说冯三爷这边的事。
九里庄的那群金匪,在绺子里只放了十来个扛枪带炮的崽子。见着大部队走远了,这十来个换好了新衣裳的崽子,还想大摇大摆地闯进那群孤儿寡母的家里,美其名曰地慰问一番,可没等到杜老四说话呢,一把锃明瓦亮的柴刀,就“锵啷”一声,横在了几个崽子的跟前。
领头的崽子是个精瘦干练的老黑子,那眼睛瞟了一眼这把柴刀,转而是挑着眉毛把手里的响子给扛了起来,瞪着齐老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咋的?”
齐老虎哪是省油的灯啊,也把脑袋一歪,眯缝着眼睛看人:“你想咋的?”
“草/他/妈/的……”
老黑子歪着脑袋狠叨叨地冷笑了一声,抬手就把响子抵到了齐老虎的脑门上,“你个肥娘们活他妈腻歪了吧,拿个破他妈柴刀在这吓唬谁呢?把刀给老子放下!”
绺子里剩下的几个爷们一看这人竟敢动刀,也一下子来了火了,纷纷把手里的响子给掏了出来对准了那几个人:“你们想他娘咋的?把枪给老子放下!对着娘们使响子,真他娘的长能耐了是吧?”
这伙金匪也不是泥捏的怂货,也一个个地举起了响子瞄准了杜老四一行。
领头的那个老黑子仗着自己人多,转头又拿着手里那杆响子对准了冯三爷:“娘了个巴子的,翻了天了是吧!说要投降吗?这就是投降的态度?老子还他娘的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靠了我们九里庄的窑,你们窝里的娘们崽子就都他娘的归我们管!老子们就他娘的是要去祸害你们家的小娘们,听话的留下,好看的留下,其它的全他娘的烧了炼灯油!你们就他娘的五六把响子跟一把刀,一个臭他娘的娘们还能……”
“投降?哪个爹跟你们说老子要投降了?”
这家伙话都没等说完,就叫齐老虎给一脚蹬到了腰上。老黑子是闷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老腰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一把柴刀紧跟着“哐当”一声就给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齐老虎一手拿刀横在这老黑子的梗嗓咽喉之上,另一手就像拎鸡崽子一样给他提到了自己的面前,反手就抢过了他手里的响子,对着那一众金匪厉喝道,“退后!”
她说着话,抬手就在金匪的脚底下开了一枪:“都他娘的往后退!”
这枪口恰好在那老黑子的耳朵旁边炸开,震得他是一个劲地叫爹叫娘,这会儿小命落在了别人的手里,他也没了刚才那副厉害劲儿了,躲着脚丫子朝着那群金匪怒骂道:“没听见你们奶奶说话吗?退后!全他娘的退……”
说时迟那时快,这老黑子话至一半又听见“嘭”的一声枪响,那颗子弹是正中老黑的心窝子,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紧跟着“嘭!嘭!嘭!”又是一连四五声的枪响,枪枪打在了刚才的弹痕之上。
齐老虎跟着老黑子的距离最近,第一声枪响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声枪鸣响起,已经是撒开了两手准备找寻掩体逃命,可饶是如此,她的肩膀头子上,还是被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一枪。
杜老四一看齐老虎的肩膀
上见了红,眼珠子也跟着红了:“我日你们娘了个炮仗的,你们敢对这个娘们开枪,老子撕了你们!”
现如今是九里庄的金匪,以为佛顶珠的崽子不懂规矩,抢先开枪杀了人质;佛顶珠的这伙当家的,则认为是九里庄自己人发生了内讧,不单打死了自己的领头大哥,还打伤了他们绺子里的娘们。
一时之间这两伙人是横枪立马地杀在了一处,绺子里的这些管事的这两天又是损伤兄弟,又是被金匪和清兵欺负,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终于有了宣泄的渠道,自然是新仇旧恨全都算在了一起发泄出来。
反观那群九里庄的金匪,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可未成想因为个娘们,竟然间接害死了家里面的主事人。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那群土匪个个全都杀红了眼,一时之间竟叫这些个所剩无几的土匪,给打得是节节败退,丢盔弃甲。
眨眼的功夫,原本那剩下的三两个金匪就连打带跑地被逼退到了绺子的大门之前。
“你们……你们给老子等着!我们家刘爷不会放过你们的,等我们刘爷回来……等他老人家回来,你们就……”
正待这时只听到狼口岗子的方向一阵摧枯拉朽的巨响是冲天而起,随后又是“嘭!嘭!嘭!”地三声枪响,那硕果仅存的几个金匪也相继应声倒地,三颗子弹是一枪一个,全都正中眉心。
冯三爷领着那一票管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禁不住地啧啧称奇:“哪来的打黑枪的神仙,这是天兵天将下凡了?”
枪法这么准的人不多,单就冯三爷知道的,把他算在内还剩下两个,一个是绺子里的炮头老四,再一个,就是水香放哨的金德海。
然而杜老四在此时就在他的身边,这家伙要是开枪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难不成……
还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狼口岗子的巨响止歇的一刻,就看见金得海领着一票身着红袍的怪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佛顶珠的大门口,他那手里的二十响德国造,在这个时候,还冒着丝丝缕缕地青烟。一个拄拐的老瘸子,跟个手拿烟杆子,同样看不清眉目的红衣人,紧跟着金得海,立在了他的左右两头,那个手拿烟杆子的怪人不由分说,抬起烟杆子就猛吸了一口,旋即一道烟箭挥洒而出,上下牙膛一咬,烟箭扯断,舌抵下唇,又是一道清脆的哨声响起。成百上千只红眼睛的鬼耗子,立刻就把这佛顶珠的几名管事的团团包围。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大哥……”
金得海歪着脑袋邪笑道,“咱的枪法咋样?没丢了手艺吧?再怎么说,也是从你佛顶珠里头出来的崽子,刚才的那几枪算是报答哥哥们的不杀之恩了……”
他说着话,又冷冷地瞥了杜老四一眼:“草!你个王八羔子怎么还没死?原本在我那窝里布置的耗子捆尸,就是给你还有那个姓梁的王八犊子做的……姓梁的呢?还有那个老东西呢?都他娘的跑哪去了,是死了吗?”
话说到这,金得海是哈哈大笑,转而神情一凛,瞪着冯三爷恶狠狠地说道:“怪只怪你这王八蛋太他娘的相信外人,我知道你早就怀疑我出卖绺子了……你以为自己和那老瞎子在背地里憋着什么坏,老子能不知道?你以为老子真是投靠了九里庄的那些软蛋怂包?要不是姓梁的那对父子出来捣乱,咱们大可不必闹得这么不愉快,你接着做你的山大王,我接着想办法替咱们绺子搞金子,这不好吗?怪只怪那个姓梁的出来坏事,他弄死了我在绺子里养了大半年的野婆金种,祸害死了后山守碃子的山把头,还他娘的想把我给挤出绺子?那几个弟兄的死……全都拜你们所赐!”
“我日你娘的金杂种!”
杜老四抬起响子就像和金得海拼命,地上立刻有只鬼鼠窜起来,没等他扣响扳机呢,便一口咬在了杜老四的虎口之上。鼠嘴上好像是萃了毒,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扯得杜老四是一个哆嗦,撒开了手里的响子。
“你们的枪,赶不上咱的耗子。”
拿着烟杆的老头哑着嗓子缓缓道,“老老实实地在这站好了,咱问一句,你们答一句,不然,咱们有得是法子,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马士图在旁边也缓缓地掏出了那柄黄铜烟杆,吞云吐雾,一口断烟,哨声响起与那红衣怪人的法门是如出一辙,但是纵使他有那神兵利器在手,围在几人身边的鬼耗子却是不减反增。
烟杆子怪人又是冷笑了一声:“小杂种……你也会断烟驭兽?跟哪学的?”
马士图不可置信地盯着手里的烟杆子,过了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你认得这只铜烟杆?你是……”
“还他娘的有人能认识咱……不错,老子就是钱恩义!那柄烟杆,原来就是咱的东西。”
钱恩义哑着嗓子又道,“现在告诉我,那个瞎了眼睛的赵友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