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李二懒以后,这杜老四的表情明显是有点发憷,他是一面和齐老虎聊着婚丧之类的事宜,一面有意无意地朝着梁布泉身后躲。
李二懒见了几年以前的自己,看着他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头是说不出的各般滋味。正所谓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刚刚离开山东的时候,还觉着自己能凭着那一只鼻子、一把刀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呢,可到头来那所谓的一方天地没有见着,反倒是身边的朋友死走逃亡伤,一个比一个混得惨,他本以为自己会像说书人的小说里面那样,把日子越过越好,可万没想到,刚出了山东的高度,恐怕就是自己这一辈子最顶峰的时候了。
齐老虎拎着李二懒的领口,把他先前说的话是一五一十又重复了一遍。杜老四这么一听,是啪啪拍着李二懒的肩膀子:“哎呀,我还当是啥事……我他娘的还以为咱绺子里头进了个不挑食的二椅子呢!不就是娘们吗,兄弟你别吃心啊,改明个哥哥带你下山抓一个回来!”
他说着话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就是那九里庄的事,我就这么跟你说,你就是不把咱们家的底子给嘚瑟出去,他们也得找茬跟咱打一架。出来闯江湖的,遇事不能怕事,他们要是敢来,那咱们就他娘的敢打,都是一个脖子一个脑袋,谁他娘的是给吓大的!”
梁布泉这会儿也接起了话头:“我爹他已经去山上埋陷阱,布大阵了,旁的你们不用怕,咱们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准没错。齐大太太,今儿个既然咱们照上面了,那不妨您也给咱们指个路。我先前还想让四哥带着我去您家看看呢,这下子赶巧了!”
齐老虎半眯着眼睛:“你?我找你有啥用?今儿个我是要找他冯老三讨个说法的!”
齐老虎说着话就从后腰上掏出了一把柴刀:“我他娘的倒要好好问问他,我家老吴尸骨未寒,他为啥要给我们家祖坟刨了!究竟是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想出来的办法,老娘我剁了他!”
得!
李二懒缩了缩脖子,按常理来说,这时候梁布泉和杜老四应该在聚义堂那听冯三爷的训话,随后是梁布泉出的主意要给吴老三刨出来看看尸身,完后齐老虎领着一帮人马去聚义堂上面闹。现在好了,因为自己横插了一杠子过来打听消息,误了那齐老虎闯聚义堂的事,却仍旧是没耽误梁布泉要去吴宅看风水。
这梁布泉一见着齐老虎的模样,立马是歪着嘴冷笑了一声:“我就是寻思着,人都死了,你在这绺子里头作妖也没啥大用,你这么能耐,咋还没看得住吴爷呢?你这作来作去,是演给谁看呢?”
李二懒的手心都要让自己给抠出血来了。
这他娘的……这太尴尬了!奶奶个孙子的,即便是中间的情节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变动,它怎么绕都能绕到正题上,关键的时间节点是一点都不带变的啊,就他娘的连台词都大差不差啊!
这李二懒咬着后槽牙又扯了扯赵铁柱的袖子:“爷,这梁布泉……可真他娘的欠揍啊!他咋这么能装呢!”
赵铁柱会心地拍了拍李二懒的手:“忍一忍,年轻人嘛,年轻的时候都这样……你觉着他欠揍也不能动手啊,忍一忍就过去了!”
齐老虎抡起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就架在了梁布泉的脖子上:“小崽子,活拧了是不是?你敢再说一遍!”
“你这刀倒是该保养了,昨天刚拿它扎完猪草,恐怕还用它砍过木头?等会啊……应当砍的是松树,咱秧子房后山的林子里头还有红松吗?闻这味……砍下来的那块木料子好像不小啊!”
梁布泉动了动鼻子,接着道,“你用的是凤祥记的胭脂,那的胭脂虽然贵……”
李二懒又死命地扯了扯身边的赵铁柱:“爷,咱没啥事还是走吧,我可是在听不下去了……哎,不对!哎?等会!”
按照他所知道的剧情,这会梁布泉闻过了齐老虎身上的气息,转而得再去问问王二太太身上的气味了,可是他伸长了脖子在四下里仔细地再那么一瞧,这地方哪还有二太太的影子呢?
“昨个晚上,吴爷没在你那吧!”
梁布泉笑道,“吴爷昨个晚上奔了哪?我听说他和二太太的关系倒还不错,难不成……他昨个是陪着二太太水的?”
齐老虎闻言一怔:“你……你咋知道的?”
“老爷子教育得好。”
梁布泉搔了搔鼻翼,“我长了个狗鼻子,还长了对兔子的耳朵。”
这不对啊!这不是我知道的剧情啊!
按说我也没在这里头做过啥太出格的事,为啥二太太没跟过来呢?难不成我就在这里头多嘴多舌地说了两句话,身上就沾了他娘的因果了?
李二懒是讷讷地把头又转向了赵铁柱,后者却是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我说过了,仙台里头的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既然你能从现在回到过去,你咋就敢确定说这个地方只有你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呢?别忘了啊娃子,你爹和那只小蚂蚁,也跟着咱们到这个地方来了。”
李二懒的心里头莫名地翻了个个:“爷,您的意思是…
…王二太太,不是这时候的人?”
赵铁柱没说话,朝着前面努了努下巴。
只听那梁布泉又道:“还是那句话,在给吴爷验尸之前……我想去你家里头看一眼,成吗?”
齐老虎是两眼含泪地一把抓住了梁布泉的袖子:“我的好弟弟,你可得给嫂子做主啊!我家就在那边,我现在就领着你去!”
这梁布泉被一伙人拥着,吵吵嚷嚷地奔了吴家,杜老四看着还留在原地看热闹的一票崽子扯着嗓子喊道:“行了啊,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别他娘的看热闹了啊,碃口的事安排好了没有?现在碃道那边还有没有人跟着忙活,该干活的可别他娘的耽误咯,咱得准备好了跟九里庄的那群王八羔子开战呢!”
众人就在这杜老四的嚷嚷之下作鸟兽散,留下李二懒和赵铁柱俩人站在风里,不知是何去何从。这话说得不准,确切地说,是他李二懒一下子像是丢了魂一样地站在大道中间,看着那杜老四和梁布泉渐行渐远,自己的心里头也是百感交集:“他们这一去……可又要死人了啊……”
“死人不是常事嘛?有生就有死,你都迈进仙台了,这点小事还看不明白?”
赵铁柱拍了拍李二懒的后腰,“走着,咱们也该去忙活咱自己的事了。”
在李二懒的算计中,当初那金得海很有可能就是害死前面七个人的罪魁祸首。现在他还不清楚梁布泉有几斤几两,虽说他如今已经是奔了吴家的宅院而去,可是那金得海还不至于狡猾到要在此时就先行动神。
他本想拉着赵铁柱等会再去金得海家,因为这绺子里头有太多的弯弯绕他没弄明白了,可不止怎的,那赵铁柱却像是早有打算一般,任凭他李二懒如何阻拦,也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扎进金得海家。最奇怪的就是,赵铁柱在这绺子里头如入无人之境,那个地方有人,那个地方又无人把手,从那条小路上走距离最近,最节省时间,他竟然要比李二懒还清楚,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就来过这里一样。
眼瞅着就要进到金得海的家里了,这时候赵铁柱才幽幽道:“爷,您对这地方咋这么熟呢?您来过?”
“跟你说了多少回,时间在老仙的眼里是不存在的……”
他也没回头,悄咪咪地把房门给推开了一条缝,先是一个人摸了进去,“这地方我当然熟了,我不但熟,而且还和你打过成百上千次的照面,只不过你当是认不出我来,我也没法和你直接讲清楚。”
李二懒后脚跟进房子里,恰好就见着了床上正躺着两个人,这俩人是一个花袄花裤,一个蓝袄黑裙,正被人反绑着双手双脚,勒住了嘴巴挺在闯上头倒气,他心里头又是猛一咯噔。
请君入瓮?
难不成,这俩妹子不是他金得海杀的?
心思念及,那头的赵铁柱却已经在手上拎起了一柄锃光瓦亮的东西。李二懒见状连忙是疾声惊呼作势就要扑将上去救人,可是刚跑了没两步,脚下一绊,作势就被摔了个狗啃泥,他扭头在那么一看,地上果然还横着一具尸体,而且这尸体恐怕早已故去已久,开始发烂发臭了。
两刀下去干净利索,那赵铁柱收了刀,扭头又瞥了眼李二懒:“你叫什么,不宰了她们两个,咱们还咋出去?”
“那你也不能……她们只是被金得海抓上山来的花票,为了这事你怎能连累她们两个无辜的性命!”
李二懒的眼珠子都红了,他是万没想到,一个得了道的大罗金仙,竟然能对凡人这么不计后果地说动手就动手。
可是赵铁柱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自然和轻松:“咋?我杀了她们?你要知道啊娃子,若不是你进了仙台,我至于用这种方法救你出去吗?再者说了,这两个娃子的命数已经定了,就是今儿个老子我不动手,在你这个梁布泉敢来这里的时候,杜老四也得一枪把她俩给打死。爷爷我和你说了千八百遍了,定好的命数改不了,杀了她们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是她俩的命!”
看着李二懒晃神,赵铁柱又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那房里的一口大缸旁边:“来吧,给爷爷我补个阵……请君入瓮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