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布泉是连拉带拽地叫黄三太爷从杜老四的身边给拉了出去,但是俩人倒也没有直接奔着张老五的地界上走,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失去了自己身份的梁布泉,是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在黄三太爷的身后问着为什么。
说是,为啥自己一下子就成了旁人,为啥在这仙台里头竟然能跑到自己的过去,为啥自己在过去不能弥补一下曾经做的错事,又是为啥仙台里头的人看见了这些个错人错事,却是一点想管的架势都没有。
黄三太爷叫他给问得烦了,就只能是翻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跟他解释:“记住咯,世上只能有一个梁布泉,现如今你我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人知道不?你既然来了这个不应该有你的世界了,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这话能听懂不?”
梁布泉的目光清澈而又真诚,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我不懂。既然他是真的我,我也是真的他,我俩理应就在这一刻额……理应就在这一刻合二为一才对,他能记得自己的未来,我也能纠正一下自己的过去。”
“那不全他娘的乱了套了吗?”
黄三太爷那模样好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枪来给他崩了一样,“这么和你说吧,仙台……额……时间这东西,它是懂得自我修正的。时间,是有生命的,你明白吗?它不可能让自己出现这种同一个世界,或者一个过去,一个现在两个同样的人这种情况。所以在这仙台里头,咱们做神仙的虽然不受时间的影响,但是还得受着时间的约束。在这里头,即便是你能和过去的自己对话,过去的自己也只会把你给当成是一个陌生的疯子。即便过去的你相信了你曾经说过的那些个话,时间也会自己把未来做好修正,你再咋折腾,也折腾不出它的五指山。”
俩人这会已经走到了佛顶珠的绺子门前,梁布泉幽幽地念叨道:“所以你们神仙即便知道了我们未来会怎么样,也只能干看着?”
“我们当然只能干看着,而且我们也没必要做那些个干涉凡人的事。你刚踏进仙台没多大一会,这里头的弯弯绕一时半会和你讲不清楚。”
黄三太爷挑了挑眉毛,“你的每一个现在,都是过去。换言之,和你擦身而过的那些个人,很有可能都是从未来过来的你自己,只不过……只不过你认不出他来,他也帮不了你。”
“别忘了咱们是来这干啥的。”
黄三太爷拍了拍梁布泉的肩膀,接着道,“找出口,这是第一要务。还有啊,在这仙台里头,你不叫梁布泉,也他娘的别叫我黄三太爷。你是李二懒,我是赵铁柱,听明白了没?”
梁布泉在后头讷讷地点头:“嗯,那三……赵爷,咱们现在是要去……”
他话还没问完,不知打哪有风风火火地来了一票子人,这伙人是连哭带嚎的,表情说不出有多丧气。梁布泉……或者现在应该叫他李二懒,这李二懒看着好奇,连忙上前准备搭个话,他叫住了一个哭丧的崽子就问:“爷们,咱绺子里咋的了,你们哭啥?”
这哭丧的崽子一把甩开李二懒的胳膊,嚎道:“哭啥?你还不知道吗?粮台吴爷死啦,也是叫人给拔了舌头,这一晃神,咱们绺子里已经有七个人叫人给拔了舌头……就说那姓梁的邪性,咱们下头的几个崽子都劝过总瓢把子,让他找个合适的借口给那家伙插了算了,可咱们冯爷却偏是……”
他话还没等说完,就见一个腰粗脸大虎背熊腰的娘们打人堆后头走了过来,这崽子一瞧来人,脖子一缩登时就没了动静。
梁布泉抬眼一瞧,不是别人,正是那杜老四日思夜想的女人,齐老虎。
那齐老虎就像是长了对顺风耳,气势汹汹地几开人群到了众人身侧,二话不说是拎起那个崽子轮圆了胳膊左右开弓“噼啪”就是两巴掌,巴掌抽完,还不等那崽子擦血,她先是一口唾沫给啐到了地上:“娘的,有空在这嚼舌头根子,不如早点把杀了我们当家的那个狗崽子给找出来!他娘的你们几个啊,冯爷平日里没亏待过你们吧?在背后叽叽咕咕地,像他娘的大老爷们吗?那姓梁的却是挺能嘚瑟的,老娘我也是看不上,但是一码归一码,老娘我再怎么恶,至少还拎得清好赖人!人家小崽子在前线给你们找金子,你们就在背后这么说人家?今儿个是你们运气,老娘听了这些个话。这话要是落到了你们四爷的耳朵里,看他不把你们这群崽子的舌头都给拔咯!”
说道舌头这,齐老虎也是禁不住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可转而她就见着了人堆里头的李二懒,冲着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沉声道:“那小子,你过来!”
梁布泉是努力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眼瞅着自己躲不过去了,这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您叫我?”
可是他这头才刚说完话,齐老虎就已经是先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你……我好像见过你。”
其实方才的一番话,梁布泉就已经对这个看起来彪悍异常的女人改变了一点认知。都说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梁布泉一开始还觉得这姓齐的女人,无非就是个手腕子硬一点,但是目光也依旧短浅的娘们罢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得理不
饶人的女人,竟在背后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当下对这齐老虎的态度也明显有了不少的改观,可是话虽如此,王二太太的死是因他而起,要不是自己卖着命地想要去狼口岗子上淘金,他佛顶珠也不至于惹下这么个灭顶之灾。想到这绺子里头过不了两天就要死光了的人,梁布泉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来了句:“对不起。”
齐老虎脸上的横肉一凝:“你说啥?啥玩意对不起,老娘我怎么着你了,你对不起我?”
这李二懒瘦小枯干得像是个干巴鸡,粮台老吴刚死不久,他这句“对不起”实在是大有问题,齐老虎就像个老虎一样,一把就薅着领口给他提了起来:“你知道我家掌柜的是咋死的?还是咱绺子里的人,就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头?”
赵铁柱在旁看得这个急啊,一把攥住了齐老虎的手,赶紧告饶道:“奶奶,他不是这个意思,您先放开他!都自家兄弟,咱可别伤了和气啊!”
“伤了和气?”
齐老虎冷笑一声,“不忠不义,陷害弟兄的,应该如何啊?”
李二懒是头不抬眼也不睁:“三刀六洞。”
齐老虎接着道:“你犯的事,够不够这个三刀六洞,你自己说!”
李二懒微微抬头:“我……”
他话没说完,赵铁柱立马重重地叹了口气:“白他娘的和你说那些个话了,你他娘的想要找死,也别拉着别人行不行啊!我就多余救你,我真他娘的多余管你这个闲事!”
赵铁柱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要让齐老虎觉得,这李二懒身上还有一些个他所不知道的旁事,另一方面,实际上也是再说给李二懒自己听的,毕竟在来了这仙台门里,在他还是梁布泉的时候,黄三太爷曾经是言传身教地告诉过他,别没事总是想着拿自己的命去填什么东西,既然已经发生了的事,总得想法去弥补,而不是处处都寻思着以死谢罪。
李二懒的眼珠子一转,扯着脖子竟然也开始嚎了起来:“你甭说那些个没用的,齐奶奶,您插了我吧,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咱绺子,我就是个天杀的败类我是个祸害啊我!”
李二懒这么一嚎,倒是把齐老虎给嚎蒙了,她一把撒开李二懒的脖领子,瞧着赵铁柱就问道:“这崽子咋回事?他咋就对不起咱绺子了,难不成我刚才说的……”
赵铁柱顺着李二懒的话就开始往下接:“您别提了,前阵子他在山下谈了个娘们,把咱绺子吹的是胡天胡地的,有说咱这里头有几挺柴火棒子,几颗炮仗,说咱们怎么金山银山了。结果就在做个,那娘们告诉他,自己跟了九里庄的人,把咱家绺子里的那些个底子,全都添油加醋地告诉人家了。他也知道咱们佛顶珠跟九里庄是啥样的关系,这不是一下子把全绺子上下的弟兄们都给卖了吗!就这么的,李二懒昨个晚上回来就有点不对劲,跟咱们喝了一宿的酒,一大早上起来还把四爷给亲了一口呢!”
齐老虎原本也没打算相信赵铁柱的一家之言,可是听了他还亲过杜老四一口,脸上的表情立马就活泛了起来:“他还亲过老四?”
看着李二懒在边上发癫,这赵铁柱狠狠地点了点头:“对,都他娘的嘬出响来了!他就是让娘们给伤着了,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四爷去!”
“有意思……”
齐老虎勾着嘴角超前又扬了扬下巴,“我正好要找杜老四跟那个姓梁的小崽子说道说道,带路吧!”
赵铁柱打了个喏,立马拉着李二懒就奔了杜老四家,期间还不忘狠狠地嘀咕道:“你崽子再跟我扯这些个没用的,爷爷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好嘞爷,我知错了我……可咱们见了杜老四,又该去哪啊?”
赵铁柱咬着牙小声道:“去金得海那,布个大阵,把那阵眼给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