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流星一路向北,直划向冥冰城。
原啸月城和冥冰城之间,一路之上会经过大小城邦十余座。宇日逐星不敢错过任何一座。虽然目标是玄阴堂,然而变数难料,万一玥儿果真是被某座小城里的匪类掳了去,自己一掠而过,到时候肚肠悔青了,哭死也枉然。
明知自己要去冥冰城,却只能一路铺地毯。缓慢无比的铺地毯……
背上的姑娘在出了啸月城之后没多时就醒了。也只是醒了,没有动,没有话,感受着身下的他和周遭的一切,苦涩而又无奈地发现:内力全无的自己,醒了还不如不醒。
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的生命在功力恢复之前,已经捆绑在了他的背上。只能与他同生共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即或有……她或者也不愿去选择。就这样趴在他背上就好,倘若可行,姑娘宁愿不会武功,就这般让他背自己一辈子,保护自己一辈子,用心呵护,生死与共……
梦,与现实总是互相排斥而不能相融,亦不能重合。如此这般的美好愿景,不过是妄愿痴念的延伸,情愫的衍生物。除非上天成全,永远也成不了真,
……够不到,也摸不着。
其实……,又何尝只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狂野的仙子也想吃,更想把这只大白鸟一口吞下,不准任何人跟自己抢食。不可否认,那妖女的迷药确是把自己内心深处生出的某种情愫和渴望无限放大了,并且推波助澜,甚至鞭策着自己的情感,愈快,愈浓。但是,这又如何不是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一面。
姑娘从来没喜欢过什么所谓的男人。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心与身都不再是自己的了。你越不让她动,她偏要动,你越不要她对他有所反应,反而她的某处地方偏偏愈加地敏感起来。
心动且痒,身动且敏。
姑娘好生烦恼。偏偏这节骨眼儿上,还无由地替着这白羽大鸟担忧着他的心上人。自从那股执念入了心底,便被那个名字烙上了印,擦不去,抹不掉,掩不住,还蛮横霸道地夺去了自己好多的眼泪。
昨天的泪,已被她夺走。今天的泪,她正在夺。明天的泪,早已变成了她昨天的战利品……
‘玥儿!你好狠!’姑娘心中哀怨,泪流满面。眼泪的味道很怪,流进嘴里却可以解渴,并且还能润嗓子,因为它又干又痛。
身下的男人在扫城铺地毯。
男人背上的姑娘,烦恼哀怨中,担心着某人心上姑娘的安危。流着委屈的泪水,还要一边运功积蓄内力,好帮助他而不至于变成他的累赘。
古老相传:男女之间,情之一字,剥去抽象的外衣,便会现出真身——女子顺服自己的男人,成为他的帮助,是为另一半。男人用生命去呵护着自己的女人,这便是女人存心顺服的结果。或者说,是她以顺服为代价所买来的付出。
可为什么偏偏……?到底谁才是他……?
……
数日之后,地毯终于铺到了冥冰城外。
宇日逐星的功力和精力已十去其八。此消彼长处,背上姑娘的功力已恢复了十之七八。这正得益于身下这一个坚实安稳的背。
不知不觉间,姑娘恋上了他的背,再不想下来。而他,却并不在意姑娘是否已经醒来,因为他无暇去想这些。而保护背上的姑娘,只是他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或者说是条件反射。
天光渐暗,残阳如血。
火流星在距离冥冰城十余里的半空中陡然减速,化做暗魅幽影,几乎是以临界速度掠向冥冰城。
当最后一抹暗红无温的残日躲入西方幽暗之中。万家起灯之时,宇日逐星已从城墙上空飞掠而过,径直朝着城中玄阴堂之所在疾飞而去。
守城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前一刻南天之上好像飞来一团火,正要鸣号警城,忽然间那火球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幸而那守城人的头头吃的盐比其他人吃的白米都多,以自己远博的见识和阅历‘浅析’了一番:此状乃九天落陨,或曰‘火流星’,古籍所载:大者可堕地成灾,甚至灭城灭世!不过万世难遇。小者滞空消损,不及于地便已烧蚀殆尽。显然此物是为后者云云……。众丁张目扩口,哦啊一番,大有醍醐灌顶原来如此之觉悟。免不了一阵众手捧帽,高冠于顶……
玄阴堂,某房间内。
床前桌上,笼灯浅黄。一个满面相思苦的姑娘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慵懒坐于桌边。眉间浅挂淡淡忧伤,不知是在思念谁,或者为谁伤怀。这俏脸写满忧思的姑娘正是莫如忧。
人如其忧,忧如其人。
忽闻窗外异声!
似有人破空而来。
莫如忧胸口小鹿一撞,未有之喜忽上眉梢。小姑娘脱兔一般跳起身来,打开房门冲入院中。
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和,她???
莫如忧眼看那人还在半空,内心难掩狂喜之情,心痒处,无意识地双膝收拢,竟无由生出小遗之意。及至艰难地将目光移至他的臂膀处,才好辛苦回过神来:这个她……?……不是任何一个她。
一个敏感的
对视,便即生出敏感的几乎带有相同情绪的疑问——她是谁?!
而这个疑问还未得到答案之前,已然有十数道毫光腾空而起,
先兵后理!
不在光中行走的,百有九九便是来者不善!砰然对招声中,莫如忧大喊着不要!不过众门人出招太过凶猛,怒喝吼骂四起处,谁还去在意那一个细若蚊蝇的不要二字。
自从门主死后,门众恨怒难消之余,早已风声鹤唳,己影如魅。奇耻大辱早已压得玄阴堂上下喘不过气来,擅自闯入者不是活腻味了,便是想要在玄阴堂头上拉屎来了!再说,即便有人见过宇日逐星,也不过一面顶多两面之缘,黑暗之中哪里还分辨得清楚。
再退一步说,纵或有人勉强认出此人,但他背着一个美妙而狂野味儿十足的且内功高深莫测的女子,来势汹汹的又算怎么回事?!
莫非便是来羞辱我家师妹来了?!其中一道行颇深的年轻人看了一眼空中那对交起了手才舍得离怀的狗男女,心中愤恨难平,鸣冤如鼓,真真的为师妹不值。万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真是白瞎了这张俊俏人皮!
一念至此,再不迟疑,年轻人飞身而起,杀招狂出。才入战局,明显把宇日逐星和那姑娘正正阻了一阻。
交手数十合,十数人众虽然暂时还处下风,但也足可一战。想来这玄阴堂虽然还不能与那南海老小怪物相提并论,却也并不是年头到年尾都是吃素的,底蕴之深厚,岂容人随风而来,随意而去!
片刻之后又有多人加入战团。
不多时,越来越多的门人群涌而来,群起而攻,战局扭转不说,已是将这一男一女死死压制。
而宇日逐星和他的姑娘此时被压制在一个很小的包围圈之内,虽能勉力支撑,却已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那姑娘倒还可以自保无虞,可宇日逐星却不知为何,一副半死不活的颓败模样,嘴里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几次险险被人打中,都被那姑娘险之又险地给挡了下来,而那姑娘紧咬着牙关苦苦支撑,却不知还能撑下多久。
莫如忧情急之下便要往战团里冲,无奈恰在启步之时,右臂却突然被一只仿如凭空出现的大手死死钳住,任她如何挣扎哀求,那只手的主人仿如石雕铁铸般纹丝不动,也无动于衷。
那石雕正是莫殇。他虽阴狠,却也并非全然不念旧恩之人。只是他想不明白,那小子背着的姑娘明显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却偏要让他背着是几个意思?这小子连个屁也不放一个就这般横冲而来,可是根本不把我玄阴堂放在眼里吗?!如此卿卿我我,腻腻味味,可是要前来羞辱我妹妹不成?!
风闻这小子悦女无数,采花采心,今晚得见果甚百闻,糟蹋了我妹妹,还毫无忌惮地前来放肆炫耀,可是把我妹妹当作浮世女了吗!?可是把我玄阴堂视作粪土吗?!
救我妹妹性命?!鬼知道你这畜牲是何居心!
厉光闪过,莫殇双目如火,渐渐泛出杀意。更看着那么美丽的一个姑娘居然甘心情愿与这畜牲同生共死,不是被他采了心去,还能作何解释!
死战胶着白热之中,莫殇觑了个空当,一记杀招陡出,毫无徵兆,更无半点拖泥带水。白炽光刀横劈而出,向着将将被压向地面的那对狗男女拦腰斩去。
速度快极,杀气四溢,猎风如刀,一旦着体,二人必定二二为四。
泪目迷濛的莫如忧被自己的哥哥狠心推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道凌厉而又模糊的光刃斩向那一个在自己心里作了窝的男子。身子陡然僵住,再没了知觉心念,整个人一片空白。再感觉不到下体那一片不请自来的温热。
仿如凭空而来的雷霆一击!
如此状态下的宇日逐星根本来不及躲闪,甚至也来不及接招。他……只来得及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妹妹的名字。挡下所有攻来的招势,唯独这一记拦腰斩。
忽然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静物,玥儿正欢笑着奔向自己,想要抱抱。而一切的人和物,却如虚影一般,玥儿从中穿越而来,仿佛根本不曾看见其它。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面,只写着哥哥两个字……
嘭——!
一声巨响未起之时,结界已被斩碎。巨响起处,刀势未止,一往无前。巨响落处,掩盖住了一记闷哼之声。
光刃余力及体,却是劈中了那被偷了心的姑娘。仓促之下,姑娘闪至他的身前,堪堪升起护身结界,却再来不及接下这一招。
若非这姑娘有着非凡的深厚内功,只怕此刻已被这霸道一刀斩做了两截。饶是如此,姑娘吃实了这一刀的余力,内腑已然遭受重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去,撞入身后之人的怀中,去势却未被阻去多少。抱在一起的二人箭矢般射向至近处五丈外的一面高大石墙。
一声闷响,石墙应声龟裂。宇日逐星后背着墙,反弹而回,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撒了脱怀而出的姑娘一身,滞空未散的残余血雾复又迎面迷散在自己脸上。
这对所谓的狗男女重重弹落于地。那姑娘吃力地抬起头,唇中落血如瀑,一双小手才撑住地面又被宇日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