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影一觉醒来天已黑，顾炎不在家。
“Sam，顾炎回来过吗？”
【主人没有回来过。】
“几点了？他平时都很晚才回吗？”
【现在是晚上8点14分，以往的数据里，主人工作日超过这个时间回家的次数为七次，非工作日为零，工作日平均到家的时间为6点31分29秒。】
霍影从床上下来，洗了把脸，又问道：“可以怎么联系他？”
【通常都是主人给我下指令，只有在家中发生突发事件我无法处理时才会向他报告。】
算了，也许是他消失多时，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Sam，家里除了药片，还有什么东西吃？”
【你需要吃哪种药片？】
“我的意思是……”霍影本想强调说是不是只有药片，仔细一想，跟一个机器人解释什么是汤包什么是椒盐九肚鱼似乎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想想就还是算了。
【如果你需要其他口味的药片，可以通过网站下订单，十分钟内会送到。】
“不用了，我随便吃吃就好。”
霍影像以前那样，从冰箱里随便挑了几粒颜色鲜艳的药片，嚼了两下吞掉了。
“Sam，顾炎是做什么的？”
【主人的职业是科学家。】
“研究什么的？”
【没有录入此项信息。】
看来还是个保密的行业，霍影想着又问：“顾炎不在的这些天，没有人找他吗？”
【有。】
“多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系统设置，相关内容只能向主人汇报。】
“好好好，不问了。”霍影投降。
想出去外面逛逛，想起顾炎的叮嘱，霍影又放弃了，想起当时在图书馆的时候那位工作人员提到的ID，霍影问Sam知不知道顾炎的账号，回答是不知道，又干不了。看电影吧，上次看过了挺无趣的，霍影第一次有了无聊的感觉，其实说是无聊，她静了静发现自己更多的是对不在身边的顾炎产生了依赖，这是在陌生世界的不安全感导致的，这不是个好征兆，也许她眼下最需要做的，一个是找出能回到自己时代的办法，一个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发现能带回去解决问题的好东西，特别是医学知识。
正想着，顾炎回来了。
霍影迎上去：“这么晚？”
“嗯。”顾炎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快他便将这份情绪压制下去，抱抱跟前的人：“在家等久了吧。”
“还好，睡了一下午。”有了拥抱，霍影浑身都暖了许多。
顾炎贪恋霍影柔软的身体，抱着不愿松开，他满脑子都是离开实验室前那些下午被带来安置的活人。程慕不是个他可以去商量的人，明天他的任务就是以活人取代动物进行试验，也许他能拖几天，但也只是几天而已。
“你怎么了？”霍影拍拍他：“不舒服吗？”
顾炎把头放在霍影肩上，问她：“你摘过死囚的器官吗？”
这是他们在2017的年代讨论过的问题，顾炎突然这么一问，让霍影有些意外，她照实回答说：“器官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摘除好了的，我没有摘过。”
“你们读医学院的时候，都是拿什么来做实验的？”
“小白鼠，小白兔……”霍影可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在把手术刀朝着小白兔切下去之前也曾经经历过犹豫和挣扎的阶段，难道顾炎也遇到这样的困扰？
顾炎似乎在叹气，他显得有些焦虑，又好像有些迷茫：“即使是五十年前的你们，都已经废除了从死囚身上取器官的制度，没想到时代明明在发展，人的观念却倒退了。”
多多少少，霍影能触摸到顾炎纠结的问题边沿，却还是搞不懂他真正担忧的是什么，既然他的工作涉及机密，也不便过问，霍影安抚他道：“如果你想要说，我就愿意听，如果你不能说，我就陪着你，好不好？”
顾炎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站起来，径直到冰箱那取了药片，倒了一杯冰水。
霍影回到沙发上坐好，这时Sam提醒顾炎，有电话进来。
“谁？”
【是你母亲。】
顾炎顿了顿，指示道：“拒绝视频，接通语音。”
Sam照做了，电话接通，顾炎收拾了情绪，和他母亲打了招呼。
“母亲。”
“关于组合家庭的事，你需要答复对方。”
顾炎立即回答：“请帮我回绝。”
“理由？”
“我无法和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女人一起生活。”
“孩子，这是社会规则。”
顾炎语气有些生硬：“母亲，不是所有的社会规则我们都要遵守，所谓规则，也只是人来制定的。”
“你有义务对社会负责。”
“不包括和陌生人生活。”
“这是作为高智商人群的社会责任，繁衍后代延续发展才是根本目的，而不是共同生活。”
“母亲。”顾炎的口气有些不耐：“你不觉得，在这样的时代，还持有这种观念，很落后吗？”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却是继续道：“顾炎，你是否遇到困难或阻碍？”
“不，母亲，我只是不想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不明白你所谓的错误指的是什么。”
“母亲，你相信现有的阶层之分会永远不变吗？”
“作为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三十岁的成年人，我很惊讶你会质疑这个问题，别忘了我们现在的权利离不开你父亲的付出。”
“我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我们需要当面谈谈，明天中午的午饭时间，到我的实验室来。”
顾炎不再做争辩，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霍影看他样子有些颓废，先没有打扰他。她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结合顾炎刚回家时的反应，模模糊糊地有了个猜测，却又觉得很荒谬，不确定。
“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我被你影响了。”
顾炎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让霍影很不解。
“霍影，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一直致力的事业，其实是错的？”
“你是指做医生吗？”霍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说：“我没有怀疑过，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顾炎的手握住扣在腰上的那双手，说：“可是，我现在有些怀疑自己了。”
“顾炎，你现在做的事，会伤害到其他人吗？”
过了一会，霍影才听到回答。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是一项很伟大的工程，今天，我突然怀疑了，我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霍影知道，此刻他心中一定有千般万般的无奈，却又不能对她倾吐，而当下，她不认为是追问的好时机。
“顾炎，你今天累了吧。”
“嗯，有点。”
“先休息吧。你要相信，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如果你确定这不是你想要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放弃它，不是吗？”
顾炎没有回答，他掰开了霍影的手，一个人进了浴室。
霍影躺在沙发上，本想等着他出来，后来竟一个人睡着了。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顾炎不在家，而她睡的是床。
“Sam，顾炎走了吗？”
【主人已经工作去了。】
起床整理一番，用了药片，霍影决定出去一趟。
“Sam，我今天要去图书馆。”
【已为你检查该线路，处于安全状态。】
“非常好。”
【为了保证安全，请驾驶主人的出行舱出行。】
“出行舱？他没开走吗？”
【主人昨天晚上订购了一部新的出行舱，已经停放在地下二层。】
“太棒了。”霍影有些迫不及待：“我可以驾驶它吗？噢，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学习和练习吗？”
【我会给你远程帮助，你只需要确定地址。】
“那我走啦。”
【请等一等，请将面罩随身携带。】
“噢，差点忘了这个，谢谢你，可爱的Sam。”
霍影乘坐电梯直接下到停车层，出行舱自动行驶到她身边，舱门打开后，霍影坐到了驾驶座上，虽然根本不需要她亲自驾驶，但这毕竟是几次以来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
和从前的小汽车比起来，出行舱空间要小很多，这是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款式，之前凌肃从西安把他们接回来时驾驶的是能乘坐四人的车型。
通过语音输入目的地，出行舱沿着轨道，飞驰而去。
这条路线她曾经走过，这次再经过时觉得有些冷清，没隔多远就会有站岗的机器人，扫描着通过的每辆车和稀少的行人。
图书馆人很少，霍影又遇到了上次的那位工作人员。
他似乎对霍影还有印象，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
霍影主动打了招呼：“嗨。”
他点点头。
“我想了解一些事情，不知道该查阅什么领域。”
“你要找什么？”
“有没有关于前阵子游行的文章，越详细越好。”
发现对方看她的眼神有些审视的味道，霍影解释说：“前阵子我正好不在国内，回来以后电视上和网络上都查不到了，我只是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图书馆里多少会保存这些资料吧？”
“你有权限吗？”
“你可以借我一个吗？”
那双眼睛有端详着她的味道，霍影担心会被他追问下去，索性退一步，自顾自地嘟哝着：“不给就算了。”
“你对于游行的事，完全都不了解？你是哪里的？”
霍影扯了个谎：“我一直在外念书，刚回来没多久，你说的ID、权限什么的我还没办下来呢。”
“482153。”他报了个号码，开启了就在他前面的一台电脑：“你只能在这里看。”
在哪里看都无所谓，霍影从善如流地登录页面，ID的身份信息登记的是“林远”，霍影回过头，向他表示感谢。
“谢谢你，林先生。”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搜索关键字，排除那些对游行的过程的报道，对军方抓获多少人员的报道，对□□分子怒斥的报道，霍影费了一番功夫才看到她想要看到的文章。
也就是在那篇文章里，霍影猜到了顾炎所研究的领域——人体冷冻。